走出了飯店。
陳光陽吐出一股酒氣,腦袋里面想的全都是東風縣書記田福剛的事兒。
這年月不像是后世,如今縣長的權利可是不比書記小一些。
所以陳光陽也就沒有注意到這田福剛。
上輩子在自己腦海里,田福剛好像也沒有什么負面新聞。
但……
如今對方對自己開始有了意見。
那就要動手了!
陳光陽扭過頭,看向了一旁的李衛國和孫威。
兩個人眼睛之中也帶著一絲詫異的看向了陳光陽。
“咋了干爹。”孫威打趣說道。
陳光陽嘿嘿一笑:“李哥、孫哥,麻煩你們倆點事兒。”
李衛國頓時咧嘴:“你跟我倆說啥事兒,還是埋汰啊?這不扯犢子么?”
陳光陽點了點頭,“我懷疑李寶庫父子倆有靠山,周麗娟那邊還有……”
孫威直接打斷了陳光陽的話:“還有劉富貴。”
陳光陽眉頭緊皺。
孫威繼續開口說道:“這三個案件,全都有人跟我們打過招呼,雖然打招呼的人全都不一樣,但是都和……”
孫威說到這里,壓低了聲音說道:“都和田書記有關。”
陳光陽點了點頭。
既然如此。
那他就可以完全明白了。
這所有的一切,就是田福剛書記在背后推波助瀾!
想到如此,陳光陽飛快的思索上一輩子,有關于田福剛的任何事情。
但怎么想。
陳光陽都沒想出來,田福剛上輩子犯過什么錯。
只是有個小道的消息,說田福剛愛耍點錢兒。
但除此之外,別無任何消息!
這陳光陽,一時間內有些犯難了。
這種情況,讓他怎么去扳倒田福剛?
就在這時候,李衛國在一旁開口說道:“劉富貴那邊交代,說自己輸了錢,所以沒辦法,所以才偷你硫磺皂。”
“輸了錢?”陳光陽一下子抓到關鍵點。
孫威一愣:“啊?這咋了?”
直覺告訴陳光陽,這劉富貴很有可能,就是通過賭博,才搭上了田福剛這條線!
不然一個鄉供銷社主任,憑啥值得田福剛的人搭救!
而且!
自己的硫磺皂如果出問題,對自己也是有影響的!
陳光陽越是想,越是覺得有道理。
“李哥,孫哥,我得回趟咱們警局,有點事兒重新審問一下劉富貴!”
縣公安局的審訊室里,空氣凝滯得仿佛能擰出水來。
一盞白熾燈懸在頭頂,投下冷硬的光圈,將劉富貴蜷縮在鐵椅子上的身影照得無所遁形。
他身上的豬油味混雜著汗液的酸餿氣,在密閉的空間里發酵,刺鼻而壓抑。
陳光陽坐在他對面,隔著一張斑駁的木桌。
只是一身半舊的灰色工裝,但那份從骨子里透出的沉靜與壓迫感,比任何制服都更讓劉富貴膽寒。
他是公安顧問,也是有權限審訊犯人的。
李衛國和孫威一左一右靠在墻邊,沉默著,像兩道無法逾越的影子。
“老劉,”陳光陽的聲音不高,甚至帶著一絲平淡,像在拉家常。
“硫磺皂是你和王屠夫一起‘借’走的,這點沒跑。墻根底下那大窟窿,后邊園子里的麻繩印,還有你褲腿上蹭的……那味兒跟你身上這腌臜氣可不一樣,一搓就聞出來了。
王屠夫在隔壁嚎得挺歡實,他那點膽氣,你知道的,撐不了多久。”
陳光陽說完,隨意地拿起桌上一個鉛筆頭,在指尖轉著,目光卻像探針,牢牢鎖定劉富貴躲閃的眼睛。
劉富貴喉結劇烈地滾動了一下,渾濁的眼珠子飛快地掃了一眼孫威和李衛國。
嘴唇哆嗦著:“陳、陳老板……我,我就是一時糊涂,家里老娘看病欠了一屁股饑荒……我賠!我傾家蕩產也賠給您!是我該死……”
“賠?”陳光陽輕輕笑了聲,那笑聲里沒有溫度,只有審視,“老劉,你是供銷社主任,倉庫重地的門鑰匙有幾把?誰拿?什么時候拿?臺賬該怎么做?里頭的門道,你比我清楚百倍。
倉庫門鎖完好,這‘借’貨的手段,干凈利落啊。說是一時糊涂,能糊弄過門外漢,糊弄不了自己吧?這手筆,不像臨時起意,倒像是老江湖的手法。”
他身體微微前傾,桌子發出細微的吱呀聲,在寂靜的房間里格外清晰:“你欠的是誰的饑荒?光憑你供銷社主任那仨瓜倆棗的死工資,能捅出多大的窟窿,讓你非得以身犯險,把手伸到我陳光陽的貨上來?”
陳光陽頓了頓,鉛筆頭輕輕敲了敲桌面,“撲通、撲通”,每一次敲擊都像錘在劉富貴的心口上,“這窟窿,怕不是填不滿了,才想著鋌而走險,一次撈夠本?”
劉富貴額頭上的冷汗瞬間成股流下,砸在他沾滿污垢的衣襟上。
他眼神里掙扎得更厲害,仿佛有兩個小人在腦子里激烈地撕扯。
陳光陽的話,剝開了他那層“迫不得已”的偽裝,直指核心。
他想起了債主那張陰冷的臉和不帶一絲感情的威脅……
“別指望誰能‘關照’你,”陳光陽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語氣依舊平淡,卻字字如刀。
“供銷社倉庫是公家的地方,鎖沒壞貨沒了,你這個主任是第一責任人。加上故意損毀公私財物、盜竊數額巨大……”
他報了幾個刑法條款,每一條都足以讓劉富貴把牢底坐穿。
“孫公安,李副局長在這,走正規程序,數罪并罰,你這年紀進去……能不能熬到出來都是個問題。
等你在里面熬日子,外頭你老娘怎么辦?靠你那個不成器的兒子?怕不是要餓死在病床上。”
最后這句話,精準地擊中了劉富貴的軟肋。
他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瞪著陳光陽,里面有憤怒,有絕望,但更多的是無邊的恐懼。
老母是他唯一的牽掛,他不敢想象那個場景。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劉富貴突然嘶吼起來,帶著哭腔,更像是在用最后的力氣掙扎。
“我就欠了賭債!別的什么都沒有!賭場……賭場那種地方進去也是輸,告訴你們也沒用!”
陳光陽等的就是這個詞!
“哦?賭債?”陳光陽的眼神驟然銳利了幾分,雖然只是一瞬,隨即又恢復了那種深海般的平靜。
“什么時候輸的?在哪輸的?輸了多少?輸給誰了?”他一連串的問題拋出來,語速不快,卻像收緊的繩套。
劉富貴意識到自己失,立刻緊緊閉上了嘴,牙齒咬著下唇,咬出了白印。
“怎么?啞巴了?”孫威在一旁冷哼一聲,聲音不大,卻像鞭子抽過來,“剛剛還叫得挺大聲。”
劉富貴只是拼命搖頭,眼神里滿是抗拒。
陳光陽不再追問具體賭債細節。
他靠回椅背,重新拿起那支鉛筆,這次不是敲,而是在一張廢紙上隨意地劃著什么,發出“沙沙”的輕響。他不看劉富貴了,反而像是在研究筆跡。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審訊室里只剩下鉛筆的沙沙聲,劉富貴粗重的呼吸聲,以及墻上那個圓盤掛鐘指針走動時發出的、極其細微卻無比清晰的“滴答”、“滴答”聲。
這每一秒都像一把鈍刀子,在劉富貴的神經上來回切割。
十分鐘。
二十分鐘。
劉富貴從最初的恐懼抵抗,到坐立不安,眼神時不時瞟向那扇緊閉的鐵門,希望能有奇跡發生,最終只剩下一種近乎崩潰的麻木。
汗水早已浸透了他全身的衣服,黏膩冰冷地貼在皮膚上。
陳光陽的沉默和那該死的“滴答”聲,比任何咆哮拷問都更讓他窒息。
他開始不由自主地回憶自己是怎么一步步踏入那個吞噬一切的深淵,想象著老娘躺在破床上無人照料的景象……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點點漫過他的頭頂。
就在劉富貴的精神防線快要徹底垮塌的瞬間,陳光陽停下了筆。
他抬眼,目光重新落在劉富貴失魂落魄的臉上,開口了,聲音依舊是那種穿透人心的平穩:“老劉,機會我給過你了。你猜,我有沒有興趣知道你輸錢的賭場在哪兒?
有沒有興趣知道是誰‘指點’你,打起了我那批硫磺皂的主意?偷東西,認了,未必沒有活路,但要是跟某些不該沾的事兒扯上關系……”
他沒有說下去,只是微微瞇了下眼,那眼神像冰冷的針,瞬間扎透了劉富貴殘留的最后一絲僥幸。
就在這時,“吱呀”一聲,審訊室的門被推開了。
一個年輕民警走進來,拿著一份文件遞給孫威:“孫隊,隔壁王屠夫的全撂了,這是筆錄,供認劉富貴是主謀。”
孫威接過,快速地翻看,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變化。
只是淡淡地對陳光陽點了點頭:“嗯,證據鏈完整了。”他抬眼看向劉富貴,仿佛在等待什么儀式落幕。
這一聲“主謀”,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劉富貴猛地一顫,臉上最后一點血色也褪盡了。
他知道王屠夫那慫包絕對扛不住,但沒想到這么快。
所有的退路都被堵死。
“我說……我說賭場在哪兒!”劉富貴的聲音嘶啞干裂,帶著哭嚎前的哽咽,像是從破風箱里擠出來,“就在縣醫院后面那巷子口……往前走一里地,有個廢棄的鐵件加工廠……鐵門……有銹的,但有個小門…敲三下,停一下,再敲兩下……開門的……是個瘦高的刀疤臉…就…就說是‘富哥’介紹來的……”
他斷斷續續地說著,眼神空洞,仿佛靈魂已經被抽走了大半。
陳光陽靜靜聽著,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波動,仿佛劉富貴只是在描述一個與己無關的地點。
他甚至輕輕端起桌上早已冷掉的搪瓷缸,呷了一口涼水。
那姿態,穩得如同磐石。
等劉富貴說完,大口喘著粗氣,幾乎癱軟在椅子上時,陳光陽才放下搪瓷缸,看向孫威:“孫哥,筆錄記清楚了嗎?”
孫威立刻點頭:“一字不差。”
“嗯。”陳光陽站起身,對著李衛國和孫威說,“這供銷社庫管出問題,后續還得煩勞兩位跟鄉里溝通下,物色個靠譜的臨時接管人。
王行那小子這幾天跑前跑后也熟了,臨時幫襯點應該問題不大。”
李衛國和孫威立刻應道:“明白,光陽你放心,我們馬上跟進。”
陳光陽點點頭,不再看面如死灰的劉富貴一眼,轉身,步履沉穩地走出了這間充滿汗臭味和絕望氣息的審訊室。
鐵門在他身后沉重地關上,發出“哐當”一聲悶響,像是為這場精心編織的心理戰畫上了冰冷的句號。
走廊里的光線略亮一些,陳光陽穩步向前走,他臉上依舊沒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是那雙深邃的眸子里,如同投入石子的古井,泛起了細微的、幾乎不可見的波瀾。
鐵件加工廠…刀疤臉…“富哥”…這些碎片化的信息在他腦海中快速閃過、拼接。
既然知道了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