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光陽下意識舔了舔,山野的草木氣在舌尖炸開,比供銷社的糖精不知強多少倍。
割到第三塊時,他特意留了三分之一的蜂巢沒動,用新鮮松枝把樹洞重新掩好。
“留著給你們過冬。”
他拍拍椴樹粗糙的樹干,蜂群還在殘余的煙里暈頭轉向地打轉。
打道回府,陳光陽帶著蜂蜜和黑熊往家里面走。
翻過山梁時,晚霞已經把靠山屯的屋頂染成橘紅色。
陳光陽老遠就看見自家煙囪冒著炊煙,三小只正在院門口張望。
“爸!”二虎子眼尖,小短腿一個勁兒的倒騰沖過來。
小崽子剛要撲他懷里,突然捏著鼻子后退兩步:“你咋跟臭大姐似的?“
陳光陽拎起衣領聞了聞,好家伙!蜂毒混著汗酸味,確實夠沖。
他順手把蜜盆塞兒子懷里:“端穩了,撒一滴抽你屁股。”
小雀兒踮腳要看他后背的包,被陳光陽單手撈起來架在肩上:“沒事兒,你爹皮糙肉厚。”
灶間里,沈知霜正在搟面條。
案板上的面團被她摔得啪啪響,腰間的藍布圍裙勒出好看的弧度。
見著陳光陽這副狼狽樣,她也一愣。
“這回可是蜂先動的手。”陳光陽嬉皮笑臉地湊過去,趁媳婦不注意,沾了蜜的手指在她唇邊一抹。
沈知霜剛要瞪他,舌尖嘗到甜味頓時怔住。
陳光陽趁機貼著她耳朵吹氣:“甜不甜?“熱氣撲得那粒淚痣微微發顫。
“你洗手去“媳婦紅著臉踹他,卻轉身往灶膛里添了把柴。
鐵鍋里的水咕嘟嘟冒泡,蒸汽模糊了玻璃窗。
很快晚飯就好了。
陳光陽專門蒯了一碗蜂蜜,讓小崽子們嘗嘗。
蜜汁順著玉米餅往下淌,在粗瓷碗底積成金色的小洼。
三小只搶著舔勺子的模樣,活像一窩得了蜜的熊崽子。
大奶奶抿了口蜂王漿泡的酒:“還是我大孫子有能耐。”
老人家用筷子沾了點,給眼巴巴的小雀兒嘗,辣得小姑娘直吐舌頭。
陳光陽扒拉著面條,突然想起什么:“對了,明天得給孫主任送蜜去。”
“多裝點。”沈知霜把盛滿蜂蜜的玻璃瓶推過來,“再帶些新鮮巢蜜,城里人稀罕這個。”
吃完了飯,陳光陽趴在炕上讓媳婦給涂藥。
蜂毒發作得厲害,整個后背腫得像發面饅頭。
沈知霜的指尖蘸著八股牛子根兒粉,輕輕按在傷口周圍。
“嘶……輕點!”陳光陽齜牙咧嘴。
“哈哈,讓你還嘚瑟不。”沈知霜嘴上罵著,手上力道又放柔幾分。
月光從窗簾縫漏進來,照得她睫毛在臉頰投下小扇子似的影。
陳光陽突然翻身把人摟住,不顧后背火辣辣的疼,咬著媳婦耳垂含糊道:“蜂蜜都給你了,不得給點甜頭?“
“不要臉......“沈知霜的罵聲被堵在喉嚨里,窗臺上的蜂蜜瓶子映著倆人影漸漸疊成一個。
院里的狗子突然叫了兩聲,可能是又被蟄傷的鼻子疼醒了。
月光泡著窗欞,蜜香混著藥草味在暖烘烘的炕上慢慢發酵。
第二天一大早。
天剛蒙蒙亮,陳光陽就騎著黑風馬往縣城趕。
馬鞍兩側掛著鼓囊囊的麻袋,左邊是熊掌熊膽,右邊是三罐封好的野蜂蜜。
路過公社時,王大拐正蹲在碾盤上抽旱煙,看見他老遠就招手:“光陽!縣里剛來的通知,讓你有事兒去縣里面一趟!”
“咋地了?“
“公安局找你有事兒!”王大拐笑得見牙不見眼,“公社喇叭剛喊的!”
陳光陽明白,大概就是那人販子的事兒。
陳光陽咧咧嘴,心說李衛國動作還挺快。
他拍了拍馬鞍上的麻袋:“等回來再說,先給孫主任送山貨去。”
到了軋鋼廠后孫為民早就候著了。
見著熊掌和熊皮就兩眼放光:“好家伙,這品相!”手指在月牙白毛上摸了又摸,“我肯定能給你整個好價格。”
陳光陽把蜂蜜罐子遞過去:“純椴樹蜜,里頭帶蜂巢的。”
掀開紗布一角,金燦燦的蜜汁黏得能拉絲。
孫為民湊近聞了聞,突然打了個噴嚏:“嚯!這沖勁兒!”
他揉著鼻子笑,“領導肯定喜歡,光陽就多謝了啊。”
然后給陳光陽拿出來一沓大團結。
陳光陽也沒有數,直接踹兜里面了。
從軋鋼廠出來,陳光陽就來到了大院:“不是,人找到了?”
“我就知道你小子聰明,已經找到人了,就他們賣給隔壁縣的山里面了,我尋思你是頭功,不去不好。”
陳光陽來了來了,點了點頭:“那就走一趟吧。”
這次給陳光陽可是配了一把新的54式手槍,然后帶著吉普車,就朝著山溝溝里面走去。
吉普車碾過山路的碎石,車尾揚起一溜黃塵。
陳光陽透過車窗看見遠處山坳里幾間低矮的土坯房,煙囪歪歪斜斜地杵在茅草屋頂上。
“就那戶。“開車的公安小張指了指山腰,“老光棍花三百塊錢買的媳婦。“
陳光陽瞇起眼睛。
土房前曬著玉米的席子突然被掀翻,有個蓬頭垢面的身影正往柴垛后面鉆。
“要跑!“李衛國一把推開車門。
陳光陽比他更快,大腳剛沾地就竄了出去。
柴垛后頭傳來“嘩啦“一聲,那女人已經翻過矮墻往林子里沖。
“站住!我們是公安局的!“李衛國在后面喊得嗓子劈叉。
陳光陽沒吭聲,三步并兩步追上墻頭。
那女人跑起來一瘸一拐的,藍布褲子膝蓋處磨得發白。
眼看要鉆進榛柴棵子,陳光陽一個飛撲拽住她腳踝。
“啊……別打我別打我了……“尖叫聲驚起飛鳥。
女人在枯葉堆里拼命掙扎,指甲在陳光陽手背上抓出幾道血痕。
亂發間露出的半張臉青紫交錯,嘴角還結著血痂。
“王彩霞?“陳光陽松開手,“是老知青?“
女人突然僵住,渾濁的眼珠子慢慢聚焦。
她嘴唇哆嗦著,喉嚨里擠出個破碎的音節:“同...志?“
后頭傳來雜亂的腳步聲。
李衛國喘著粗氣跑來,警服讓樹枝刮開了線:“可算……找著了……“
這時候屋子里面沖出來了一個駝背老漢,手里舉著糞叉:“干啥的!這是俺花錢買的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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