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志超臉色難看,眉頭擰成了疙瘩:“老孫!你沖我嚷嚷有什么用?當初簽合同的老板跑了,那是詐騙!
我們也在想辦法聯系,也在找!可人海茫茫,你讓我上哪兒找去?鎮里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哪有錢墊付?
再說,這爛石坡是你們自己鄉的地界,當初也是你們點頭同意的承包方案……”
“吳書記!”
孫鄉長急得眼睛都紅了,“當初要不是鎮上派干部下來動員,說這是政策支持,是致富門路,我們能信?能交那錢?現在人跑了,板子全打我們身上?天底下沒這個理兒!”
場面一時僵住。
吳志超被頂在中間,額頭青筋直跳。
他下意識地瞥了一眼旁邊的沈知霜,又飛快地掃過夏紅軍,眼神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推諉和求助。
這爛攤子擱在他手里四五年了,像塊燙手山芋,今天新來的副鎮長正好撞上,不如……
“咳,”吳志超清了清嗓子,努力擠出一個和緩的表情,目光轉向沈知霜。
“沈副鎮長,你看這事兒鬧的……正好你剛來,又是分管農業經濟的,能力出眾,思路活泛。
要不,這個向陽鄉爛石坡承包款的問題,就辛苦你牽頭處理一下?也讓大家伙兒見識見識咱們新領導的水平嘛!”
他這話一出,旁邊幾個原本看熱鬧的鎮干部眼神立刻活泛起來,帶著探究和一絲看好戲的意味。
爛石坡是塊出了名的硬骨頭,啃了四五年都沒啃動。
這新來的沈副鎮長,年紀輕輕還是個女同志,能行?
夏紅軍微微皺眉,剛想開口,陳光陽先一步“嗤”地笑出了聲。
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周圍人聽見。他雙手抱臂,斜睨著吳志超:“老吳,你這接風禮送得挺別致啊?四五年扯不清的爛賬,直接塞我媳婦懷里了?咋的,看我媳婦面嫩好說話?”
他這話帶著刺,又點明了關系,吳志超老臉一紅,有些掛不住:
“光陽兄弟,你這話說的……這不是信任沈副鎮長的能力嘛!”
沈知霜輕輕拉了一下陳光陽的胳膊,示意他稍安勿躁。
她上前一步,迎著孫鄉長那充滿血絲、飽含期望又帶著懷疑的目光,聲音清晰平穩:“孫鄉長,我是新來的副鎮長沈知霜。
爛石坡的情況,麻煩您再具體跟我說說?包括當初承包的合同條款,承包方的情況,你們這些年追討的經過,還有,那山坡現在具體是個什么樣子?”
孫鄉長一愣,沒想到這年輕漂亮的女鎮長沒推諉也沒打官腔,開口就問到了點子上。
他趕緊從懷里掏出一個磨得發亮、卷了邊的藍皮筆記本,急切地翻著:“合同!合同我帶來了!沈副鎮長,您看看!白紙黑字寫著呢!承包期二十年,承包款一萬二一次性付清!
那個叫張萬發的老板,說是省城來的,架子大得很,開著小車來簽的約,拍著胸脯保證三年見效!
結果呢?頭一年就撒了點不值錢的松樹苗子,蔫了吧唧活了三成不到!第二年開春人影都沒了!
我們鄉派人去省城找,地址是假的!電話是空號!鎮上、縣里都報了案,可人海茫茫,上哪兒找去?”
他越說越激動,手指用力戳著合同上那個模糊的簽名和公章,“這錢是全鄉老百姓勒緊褲腰帶,有的賣了雞蛋,有的預支了工分才湊齊的啊!
五年了!每年開春都來鎮上要說法,鞋底都磨穿幾雙了!”
沈知霜接過那本沾著泥土氣息的筆記本,沒有立刻去看合同。
反而問道:“那山坡現在具體什么情況?一點產出都沒有嗎?”
“能有啥產出?”孫鄉長身后一個老農忍不住插嘴,聲音沙啞,“全是石頭蛋子!薄薄一層土,草都長不好!
夏天太陽一曬,石頭燙得能烙餅!
冬天北風刮得像鬼哭,雪都存不住!之前張萬發撒的那些松樹苗,早死絕了!現在滿山坡就剩些扎人的酸棗棵子和野蒿子,兔子都不樂意去拉屎!”
他的話引來一片苦澀的附和。
沈光陽靜靜聽著,手指在粗糙的合同紙上劃過,目光沉靜。
她注意到吳志超和其他幾個鎮干部臉上那副“看吧,就這么個爛地方,神仙來了也沒轍”的表情。
陳光陽站在她側后方,沒再說話,只是那雙銳利的眼睛掃視著在場的每一個人,像頭護崽的豹子。
二埋汰和三狗子交換了個眼神,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擔憂。
嫂子這官兒升得是快,可這第一腳就踩進爛泥塘里了!
“孫鄉長,”沈知霜合上筆記本,抬起頭,目光清亮,也有些難處。“這事兒……”
陳光陽直接開口說道:“這事兒,我媳婦接了!”
“啊?”孫鄉長和幾個農民都愣住了,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吳志超也詫異地挑了挑眉。
就連沈知霜也納悶了起來,不明白陳光陽葫蘆里面賣的什么藥。
但唯有陳光陽知道那一塊爛土坡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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