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算…算是。”陳光陽含糊地應了一聲,眼睛還粘在程大牛逼身上。
“他…啥時候能醒?”
“這說不準。”護士搖搖頭,“麻藥勁兒沒過,加上失血過多,身體太虛弱了。
得看老爺子自己的恢復情況。你是他…兒子?”
護士打量著他臉上沒擦干凈的血污和破爛的衣服,眼神有點疑惑。
“不是。”
陳光陽生硬地回答,沒再多說。
他沒再理會護士,依舊固執地站在那兒,像個風雪里凍僵了的石像。
直到小張小心翼翼地過來提醒,說周局那邊好像有消息傳回來。
他才像從冰水里撈出來似的,僵硬地動了動脖子。
“看著點,醒了立刻叫我。”他丟下一句,轉身離開走廊,腳步沉得像灌了鉛。
他沒走遠,就在醫院樓梯間找了個避風的角落,靠著冰冷的墻壁滑坐下去。
從懷里摸出那半盒揉得不成樣子的“大生產”,抖出一根叼上,劃了好幾根火柴才點著。
辛辣的劣質煙草味嗆入喉嚨。
他猛吸了幾口,終于松快了許多。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樓梯間里煙霧繚繞。
外面天色徹底暗了下來,風雪似乎更大了,拍打著窗戶嗚嗚作響。
一根煙抽完,他又點上一根。
腦子里一會兒是胡同里那場生死搏殺的血腥場面,一會兒是程大牛逼蠟黃的臉。
一會兒又是靠山屯劉小翠驚恐的眼神和那個什么銅香爐……
線索碎片在腦子里攪和,卻理不出個頭緒。
他現在沒心思琢磨這些,滿腦子就一個念頭。
老頭兒,你得醒過來,親口罵我兩句。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樓梯間的寂靜。
小張氣喘吁吁地推開門,臉上帶著點激動:“陳顧問!醒了!程老爺子醒了!”
陳光陽像被電打了一樣,猛地從地上彈起來,手里的煙蒂掉在地上都顧不上踩滅。
“醒了?!”
他拔腿就往加護病房跑,比剛才沖回來時還快。
加護病房的門虛掩著。陳光陽一把推開,帶起一陣風。
病床上,程大牛逼的眼睛微微睜開了。
眼神還有些渙散,沒什么焦點,茫然地望著慘白的天花板。
“老程頭!”陳光陽幾步跨到床邊,聲音帶著他自己都沒察覺的急切和…一絲顫抖。
那有些渾濁的眼珠極其緩慢地轉動了一下,艱難地聚焦在陳光陽臉上。
看清是他那張胡子拉碴、額角帶著新傷、半邊臉還殘留著沒洗凈的暗紅污跡。
棉襖破破爛爛還沾著泥雪的臉時,程大牛逼那干裂的嘴唇極其微弱地哆嗦了一下。
喉嚨里發出一點“嗬…嗬…”的氣音,像是在努力積聚力量。
陳光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緊張地盯著他,生怕他下一口氣上不來。
陳光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一步跨到床邊,幾乎是半跪下去。
湊近老頭兒的臉:“老程頭!程大牛逼!是我!光陽!你咋樣?能聽見我說話不?”
程大牛逼的眼皮又用力抬了抬,眼神似乎清明了一些。
死死地盯著陳光陽臉上那半邊凝固的污血和腦漿。
他的嘴唇極其輕微地哆嗦著,似乎在積蓄力量。
就在陳光陽以為他要交代什么遺。
或者疼得說不出話時,程大牛逼那干裂的嘴唇極其艱難地、扭曲地向上扯了一下。
從牙縫里擠出一個微弱卻異常清晰、帶著濃重痰音的字:
“…操…”
陳光陽愣住了。
緊接著,程大牛逼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沾著血絲的唾沫星子噴在氧氣罩內側,聲音微弱卻帶著一股子熟悉的、混不吝的勁兒:
“…你…你小子…跟誰他媽…打…打滾去了…弄…弄這…埋汰樣…嚇…嚇唬…誰呢…”
陳光陽緊繃到極限的神經,終于松了。
一股滾燙的氣流猛地從胸腔里沖上來,頂得他鼻子發酸,眼眶發熱。
他咧開嘴想笑,牽扯到額角的傷口,疼得他“嘶”地抽了口涼氣。
但那笑容卻怎么也收不住,帶著血污,看起來猙獰又滑稽。
“老東西!你他媽…你他媽嚇死老子了!”
他聲音發哽,抬手想捶一下床板,看到老頭兒胸口那厚厚的紗布,又硬生生剎住。
拳頭砸在了自己大腿上,“砰”的一聲。“還以為你挺不過來了!”
程大牛逼的眼珠子費力地翻了一下,像是在表達不屑。
他的目光艱難地掃過陳光陽額角崩裂的傷口,又落在他破棉襖上的暗紅血跡上。
喉嚨里再次發出“呃…呃…”的抽氣聲,像是在努力呼吸,又像是在拼命想說話。
“別急!別急!喘勻了氣兒再說!”
陳光陽趕緊按住他那只沒打點滴的手,入手冰涼,他下意識地用自己的大手用力搓了搓。
程大牛逼被他搓得似乎舒服了點,喉嚨里的“呃呃”聲平息了一些。
但眼神依舊死死盯著陳光陽,充滿了急切和疑問。
陳光陽知道他想問什么。
他抹了把臉,手上粘膩的血污蹭掉一些,露出底下凍得發青的皮膚。
“聽著,老程頭,”他湊到老頭兒耳邊,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清晰,帶著一股子血腥氣。
“弄你那狗操的犢子,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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