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餅用力點頭,復述了一遍。
“嗯!”陳光陽這才稍微放心點。
饅頭雖然傻,但聽話,油餅關鍵時刻還算拎得清。
這事兒光靠自己拖著條傷腿去查,風險太大。
必須動用公安的力量,雙管齊下!
李衛國和孫威剛升了市局,但東風縣局的老班底還在,而且都認得他陳光陽,知道他的分量。
綁匪不讓報警?去他媽的!
老子偏要報!不僅要報,還要讓公安在交易地點布下天羅地網!
但這只是兜底的保險,關鍵還得看自己能不能在交易前把樸老板救出來,或者摸清綁匪的底細!
很快,沈知霜找來了干凈厚實的棉褲,在李錚的幫助下,忍著疼給陳光陽換上。
傷口被厚棉褲一裹,稍微活動還不至于崩開,但那種摩擦的刺痛感依舊清晰。
熱騰騰的苞米面餅子也端了上來,陳光陽狼吞虎咽地塞了兩個,又灌了一大碗熱水,感覺身上有了點熱乎氣兒。
“錚子,你身上有傷,在家好好待著,幫師娘照看點。”陳光陽吩咐李錚。
“師父!我跟你去!”李錚急了,他肩膀那點傷根本不叫事。
“聽話!”陳光陽瞪了他一眼,“在家養著,看好家!這狼皮等我回來再剝!”他指了指院里那巨大的狼尸。
李錚看著師父不容置疑的眼神,只好悶悶地“嗯”了一聲。
陳光陽撐著炕沿站起來,雖然腿還是疼得厲害,走路一瘸一拐,但那股子彪悍勁兒又回到了身上。
他走到墻邊,掀開掛在墻上的舊年畫,露出后面一個隱蔽的小洞,伸手進去摸索了幾下。
等他轉過身,手里已經多了一把用油布包著的家伙……
正是那把別在腰后防身的南部十四式手槍,俗稱“王八盒子”!
他動作麻利地卸下彈夾檢查了一下,八發子彈壓得滿滿的,又“咔嚓”一聲推彈上膛,然后別進了后腰棉襖里面用布條做的簡易槍套里。
冰冷的金屬觸感透過棉襖傳來,讓他心里稍微踏實了點。
“走!”陳光陽對油餅和饅頭一揮手,率先一瘸一拐地朝外走去。
“光陽!你…你小心點啊!”沈知霜追到門口,聲音帶著哭腔。
“知道!看好家!”陳光陽頭也沒回,聲音消失在院外的風雪中。
油餅趕緊拉著還在發愣的饅頭跟上。
三人深一腳淺一腳地趕到村口,陳光陽的挎斗摩托車被點燃發動起,然后被踹著了。
陳光陽讓油餅坐挎斗里,饅頭坐后座抱緊他。
忍著腿疼踹著了火,摩托車發出低沉有力的轟鳴。
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頂著未停的寒風,噴著黑煙,朝著東風縣城的方向疾馳而去!
寒風像刀子一樣割在臉上,腿上的傷口隨著摩托車的顛簸一陣陣抽痛。
但陳光陽的眼神在昏暗的天色中卻亮得嚇人,里面燃燒著冰冷的怒火和不容退縮的決絕。
樸仁勇,你個老色鬼!
老子這回為了撈你,可是拖著半條傷腿在玩命!
你他媽最好給老子挺住!
東風縣籠罩在破曉前的死寂里。
街道上空無一人,只有月光在寒風中搖曳,在雪地上投下鬼魅般晃動的影子。
摩托車碾過積雪的街道,聲音被空曠放大,顯得格外刺耳。
按照油餅指的方向,陳光陽把車開到了城北老屠宰場附近。
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一絲淡淡的、經年不散的血腥和牲口糞便的混合氣味。
他把車熄火,停在一條堆滿垃圾和積雪的狹窄胡同口。
“就…就這條胡同,往里走,第二家…門口有棵老榆樹。”
油餅指著黑黢黢的胡同深處,聲音壓得極低,帶著恐懼。
陳光陽點點頭,示意饅頭:“饅頭!記住我的話沒?現在,立刻去公安局!照我剛才教你的說!快去!”
饅頭用力點頭:“記住了大好人!找李局長孫局長,說樸老板被綁了,要十萬,今晚十二點亂葬崗,你讓去圍上!”
說完,轉身就朝著記憶里公安局的方向,深一腳淺一腳地跑去了。
他那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晨光中顯得有些笨拙,但跑得飛快。
“油餅,你在這看著車,別亂跑。”陳光陽又交代油餅。
帶著個瘸子進去,萬一有情況反而是累贅。
“哎!光陽兄弟,你…你可千萬小心啊!”油餅滿臉擔憂。
陳光陽沒再說話,從后腰拔出“王八盒子”,檢查了一下保險,反手握在袖筒里藏好。
他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帶著屠宰場特有的腥臊味灌入肺腑,讓他精神一振。
他拖著傷腿,忍著疼痛,像一只受傷但依舊警惕的豹子,悄無聲息地潛入了那條彌漫著不祥氣息的胡同。
胡同狹窄而骯臟,兩邊是低矮破敗的土坯房或磚房,墻壁斑駁,很多窗戶都用破木板或塑料布釘死了。
積雪被踩得泥濘不堪,混合著垃圾和不知名的污物。
油餅說的第二家很好認,門口果然有一棵歪脖子老榆樹,在寒風中光禿禿地伸展著枯枝,像一只干瘦的鬼爪。
小翠花家的院門是兩扇破舊的木門,虛掩著一條縫。
里面黑漆漆的,聽不到任何動靜。
陳光陽沒有貿然推門。
他貼著冰冷的土墻,側耳傾聽了一會兒。
只有風聲在胡同里嗚咽。
他蹲下身,忍著腿疼,湊近門縫朝里看。
院子里很亂,堆著些破筐爛瓦,同樣覆蓋著積雪。
正房的門關著,窗戶黑著燈。
太安靜了。
安靜得反常。
如果樸老板昨晚在這里被綁,或者發生過搏斗,不可能一點痕跡都沒有。
要么是收拾干凈了,要么…這里根本不是第一現場!
陳光陽的目光銳利地掃過門框、門檻附近的積雪。
忽然,他眼神一凝!在門框內側離地約半尺高的地方,有一小塊不太明顯的、深褐色的污漬!
在灰暗的光線下,不仔細看很容易忽略。
他伸出戴著手套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蹭了一下,湊到鼻尖聞了聞。
一股極其微弱的、鐵銹似的腥氣!
是血!
干涸不久的血!
陳光陽的心往下沉了沉。
這里果然發生過什么!
他更加謹慎,沒有直接進去,而是沿著院墻,繞到了房子側面,尋找其他可能的線索。
房子側面堆著些柴火和雜物,同樣覆蓋著雪。
陳光陽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掃過每一寸地面。
突然,在靠近后墻角的一小片沒被雪完全覆蓋的泥地上,他看到了半個模糊的腳印!
那腳印不大,但很深,像是匆忙間重重踩下的。
鞋底的花紋…似乎有些眼熟?
陳光陽蹲下身,湊近了仔細看。
是膠鞋底!
而且是那種勞保常用的、帶粗大菱形防滑紋的膠鞋底印子!
在他記憶里,東風縣不少干力氣活的人,冬天都愛穿這種厚實耐造的膠鞋。
這腳印…是綁匪的?
還是小翠花的?
或者…是樸老板掙扎時留下的?
陳光陽正盯著腳印思索,耳朵里卻捕捉到一絲極其細微的聲響……
是從房子后面傳來的!
像是…壓抑的、斷斷續續的啜泣聲?
他立刻警覺起來,握緊了袖筒里的槍,像貓一樣,悄無聲息地朝屋后摸去。
屋后是一條更窄的死胡同,堆滿了各種廢棄雜物和厚厚的積雪。
啜泣聲正是從一個被破草席半掩著的、類似狗窩或者堆放雜物的小棚子里傳出來的!
陳光陽屏住呼吸,慢慢靠近。他能感覺到棚子里有活物的氣息。
他猛地用槍管挑開破草席!
“啊……!”
一聲短促驚恐的尖叫響起,隨即又被死死捂住。
棚子里,一個穿著單薄花棉襖、頭發凌亂的女人正蜷縮在角落的破棉絮里,滿臉淚痕,驚恐萬狀地看著突然出現的陳光陽。
她看起來三十歲左右,臉上帶著點風塵氣,但此刻只剩下恐懼和絕望。正是小翠花!
“別叫!想活命就閉嘴!”
陳光陽低喝一聲,冰冷的槍口指向她,眼神銳利如刀,“我是來找樸老板的!說!昨晚到底怎么回事?他人呢?!”
小翠花看清陳光陽的臉和他手里的槍,嚇得渾身發抖,牙齒咯咯打顫,但聽到“樸老板”三個字,眼淚又涌了出來。
她拼命搖頭,指著自己的嘴,又指了指外面,眼神里充滿了哀求。
陳光陽這才注意到,她的嘴角有淤青,臉頰也腫著,脖子上還有幾道清晰的勒痕!
顯然是被狠狠打過,甚至差點被掐死!
而且,她的嘴巴雖然能發出嗚咽,但似乎發不出清晰的聲音?
“他們…他們打你了?還弄啞了你?”
陳光陽沉聲問,心里那股邪火更旺。這幫綁匪,真他媽夠狠!
小翠花用力點頭,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
她掙扎著,用手急切地在地上比劃著。
先是做了個喝酒的動作,然后又做出兩個人親熱的姿勢,接著猛地做驚恐狀,雙手胡亂揮舞,最后指向胡同外面,做了個被拖走的動作。
她又指向自己的喉嚨,做出一個惡狠狠掐脖子的手勢,然后痛苦地搖頭。
陳光陽看明白了:樸老板昨晚過來,兩人喝酒、親熱,然后有人闖進來,樸老板被抓走,她被打了還被掐了脖子,嗓子可能傷了說不出話。
“幾個人?長啥樣?”陳光陽追問。
小翠花伸出四根手指,然后努力回憶著,臉上露出恐懼。
她用手指在自己臉上比劃著,意思是蒙著臉。
她又指了指自己的腳,然后在地上畫了個鞋印……正
是陳光陽剛才看到的那個膠鞋底的菱形花紋!
然后,她像是想起了什么關鍵,眼睛猛地睜大,用力地指著那個鞋印的某個位置,又做了個“少了一塊”的手勢!
鞋印…少了一塊?
陳光陽腦子飛速轉動:膠鞋底,菱形花紋,鞋印上缺了一塊…這很可能是因為鞋底磨損,某個地方的膠齒斷裂或脫落了!
這是個極其重要的特征!
“還有呢?領頭的是啥樣?”陳光陽繼續逼問。
小翠花痛苦地搖頭,表示蒙著臉看不清。
但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猶豫了一下,顫抖著手指了指陳光陽的腿…然后做了個一瘸一拐的動作!
瘸子?綁匪頭子是個瘸子?!
陳光陽瞳孔猛地收縮!
翻毛大頭皮鞋,膠鞋底缺了一塊,領頭的是個瘸子…這幾個特征瞬間在他腦海里串聯起來!
他猛地想起一個人!一個本該蹲在笆籬子里,或者吃槍子的人!
崔大疤愣!
那個帶人去樸老板倉庫鬧事、勒索錢財、最后被陳光陽廢了右臂、還被他認出是連環兇殺案真兇胡三強的幫兇,肩頭有特殊抓痕的崔大疤愣!
那家伙當時就被李衛國銬起來帶走了!
難道…他沒死?
或者…他同伙來報復了?
來找樸老板和陳光陽算賬?!
一股寒意順著陳光陽的脊椎爬上來。
如果真是崔大疤愣的同伙,那這事兒就復雜了!
這不僅僅是綁架勒索,更可能是尋仇!樸老板落到他們手里,兇多吉少!
“砰!”
就在陳光陽心念電轉之際,一聲沉悶的槍響,毫無預兆地劃破了城北屠宰場上空死寂的黎明!
槍聲似乎…就是從胡同口的方向傳來的!
緊接著,傳來了油餅驚恐到變調的嘶喊:“光陽兄弟!快跑!有…有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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