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光陽的腦袋“嗡”的一聲!
他一把掀開被子,也顧不上自己只穿著單衣單褲,赤腳就跳下了炕。
冰涼的地面激得他一哆嗦,但他完全顧不上。
“見紅了沒?肚子疼得厲害不?”他聲音都變了調,俯身湊到媳婦跟前,手忙腳亂地想查看,又怕碰著她。
沈知霜咬著嘴唇,感受著腹中一陣緊過一陣的、陌生的抽痛,那墜脹感越來越明顯。
她艱難地點點頭:“好像…是有點…濕乎乎的…光陽,我…我害怕…”
就著昏暗的燈光,陳光陽看到她淺色的襯褲上,赫然洇開了一小片深色的濕痕!
轟隆!
陳光陽感覺像是被雷劈中了天靈蓋!
渾身的血都涼了半截!
見紅了!要生了!
偏偏是在這大雪埋了褲襠的深更半夜!
“沒事兒,媳婦有我在呢。”
雖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但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不能亂!
“媳婦!別怕!有我在!沒事!肯定沒事!”他語無倫次地安慰著,聲音抖得厲害,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沈知霜咬著發白的嘴唇,額頭上全是細密的冷汗。
那股子越來越緊的墜痛讓她心慌,但看著男人那雙在昏暗燈光下深得像古井,卻極力想穩住她的眼睛。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擠出一個虛弱的笑:“嗯…光陽…我…我不怕…就是…有點沒底兒…以前…以前懷他們仨…也是…也是這么突然…”
“嗯,肯定沒事兒的。”
陳光陽赤腳踩在冰涼的地上,刺骨的寒意都沒他心頭的慌勁兒大。
不害怕?
他陳光陽這輩子刀架脖子上眼都不眨一下,可這會兒看著媳婦疼得發白的臉,他感覺自己的魂兒都快從嗓子眼飛出去了!
他怎么能不亂?這鬼天氣,這要命的節骨眼!
這時候門外傳來了叫門聲音。
原來是李錚看見了燈亮了,立刻穿好衣服跑了過來。
“師父,咋地啦!”
陳光陽突出一口氣:“你師娘要生了!去二埋汰家!三狗子家!把你倆嬸子喊來,要快!你師娘要生了!!”
“啊?!”
李錚腦子“轟”了一下,瞬間明白了師父那從未有過的慌亂是咋回事。
“我這就去!師娘你挺住!!”
話音沒落,人已經像頭小豹子似一頭扎進了那白茫茫、能把人活埋的風雪里。
“穩住架,你他嗎慌個幾把毛!”大奶奶也從自己房間走過來了,老太太身上衣服整潔,明顯是晚上怕媳婦生,故意睡覺沒脫衣服!
老太太聲音帶著一股子沉甸甸的鎮定,像定船的錨,“慌個屁!去!把灶坑給我燒旺了!大鍋燒水!滾開的水!有多少燒多少!知霜,躺好!憋著勁兒!別瞎使勁兒!”
她一邊指揮陳光陽,一邊挪著小腳往沈知霜炕邊去。
那根磨得油亮的拐棍點在泥地上,篤篤作響,愣是壓住了屋里那股子無形的恐慌。
陳光陽被老太太這一嗓子吼得找回點魂兒。
點了點頭,悶頭就沖進外屋地。
灶坑里還有暗紅的余燼,他抄起旁邊的柴柈子就塞進去,又抓過一把引火的干草,劃著火柴。
橘紅的火苗舔著干草,瞬間照亮了他那張布滿汗水和焦灼的臉。
他把火苗塞進灶膛,又抓過旁邊碼得整整齊齊的劈柴,不管不顧地往里填,仿佛那熊熊燃燒的火焰能驅散他心頭的寒氣。
抄起旁邊的大水瓢,哐哐地往那口最大的鐵鍋里舀水。
冰冷的井水濺出來,打濕了他的單褲,他也渾然不覺。
屋里,沈知霜的喘息聲開始變得粗重.
時不時夾雜著一兩聲壓抑的、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痛哼。
大奶奶坐在炕沿邊,一只布滿老繭、關節粗大的手覆在沈知霜高隆的肚子上.
渾濁的眼睛微微瞇著,感受著那皮肉下劇烈的動靜,另一只手輕輕拍著沈知霜冰涼的手背:“沒事兒,丫頭,疼是疼,閻王殿門口走一遭,走過去就亮堂了。
憋住氣,聽我的,讓你使勁兒再使勁兒…光陽!水燒上沒有?!”
“燒著呢!大奶奶!”
陳光陽在外屋地吼著回應,眼睛死死盯著灶膛里終于熊熊燃燒起來的火焰,鍋里的水開始發出細微的滋滋聲。
他恨不得把整個柴火垛都塞進去。
風雪夜,李錚像一頭闖進了白色地獄的孤狼。
雪已經沒過了大腿根,每往前挪一步都像在泥潭里拔腿,冰冷刺骨的雪沫子順著棉襖領子、袖口往里鉆.
瞬間就化成冰水貼在皮膚上,激得他渾身打顫。
風像無數把冰刀,刮在臉上生疼,眼睛都睜不開,只能憑著記憶和對靠山屯每一寸土地的熟悉,朝著二埋汰家的方向硬闖。
好幾次,他整個人陷進雪窩子里,只剩下半個身子在外面,全靠一股子狠勁兒和心里那團火硬生生把自己拔出來。
“二埋汰叔!!開門!!開門啊!!”
李錚終于連滾帶爬地撲到二埋汰家那扇被厚厚積雪堵住半截的木頭門上,用盡全身力氣,拳頭砸得門板砰砰作響,聲音嘶啞地穿透風雪,“我師娘要生了!!快叫嬸子過去!!快啊!!”
屋里的燈幾乎是瞬間就亮了,一陣慌亂的響動。
門被從里面艱難地拉開一條縫,二埋汰那張凍得發青的臉探出來,一看是渾身是雪、像個雪人似的李錚.
再聽清他的話,嚇得一哆嗦:“啥?!知霜嫂子要生了?!這鬼天氣!鐵軍!!快!!快起來!!拿上你的包袱皮兒!!去光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