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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60、二埋汰掉坑

      陳光陽低喝一聲,鐮刀當撬棍,小心翼翼地貼著根部割斷那些纏繞的藤蔓,盡量避免弄得太碎。

      二埋汰和三狗子趕緊湊過來幫忙,學著陳光陽的樣子。

      笨拙卻賣力地用手扯、用鐮刀割,把一縷縷枯黃的黃金絲從枯枝敗葉里剝離出來,像整理一團團亂麻。

      “嘿!這玩意兒還真有!”二埋汰看著手里一小把金黃色的枯藤,仿佛看到了金條,勁兒頭更足了。

      “鴨蛋!光陽哥!這兒有鴨蛋!”

      另一邊,三狗子突然壓低聲音興奮地叫起來。

      他扒開一處背風向陽、蘆葦根盤繞成窩的草窠子,里面赫然躺著五六個沾著泥點的青白色野鴨蛋!

      “眼挺賊!”陳光陽贊了一句。

      “輕點拿,別碰破了!放麻袋里墊點干草!”

      有了開門紅,三人干得更起勁了。

      鐮刀揮舞的“嚓嚓”聲,枯草被翻動的“沙沙”聲,還有偶爾發現鴨蛋或黃金絲時的低聲歡呼,打破了荒草甸子的寂靜。

      陳光陽像個經驗豐富的指揮家,不斷指點:

      “往那邊坡坎兒下去看看!那兒背風!”

      “小心點水邊爛泥!陷進去可費勁!”

      “那堆黃蒿下面,看著就纏著東西!翻!”

      “鴨蛋窩一般不止一個,找到一窩,附近再仔細踅摸!”

      他自己更是手腳不停。

      眼睛不僅要盯著地面搜尋目標,還要時刻注意腳下濕滑的泥地和隱藏的水坑。

      手指在冰冷刺骨的淤泥和腐葉里翻找。

      二埋汰和三狗子累得滿頭大汗,腰都快直不起來了,沾滿泥的手套早就濕透冰涼。

      但看著各自麻袋里漸漸鼓脹起來的黃金絲和野鴨蛋,臉上全是亢奮的紅光。

      五十塊錢一斤啊!這麻袋里的枯藤子,在他們眼里就是黃澄澄的金子!

      “光陽哥,這…這玩意兒真能賣五十?”三狗子還是有點不敢信,拎著手里沉甸甸的一把枯藤問。

      陳光陽頭也不抬,正專注地從一叢枯萎的野豆秧子底下扯出糾纏不清的金色藤蔓,“趕緊干!趁日頭好!劃拉干凈這片!”、

      荒草甸子里一片“刺啦刺啦”的響動,那是枯枝敗葉被鐮刀和手無情扒開的聲響。

      深秋的風吹過一人多高的黃蒿稞子和蘆葦蕩,發出連綿起伏、干澀刺耳的嘩啦聲。

      卷起枯葉塵土,直往人脖領子、袖口里鉆。

      寒氣順著褲腿往上爬,凍得腳趾頭有些發木。

      陳光陽、二埋汰、三狗子三人腰就沒直起來過。

      各自守著一條“線”,像犁地的老牛,埋著頭在枯草堆里、灌木根底下細細地翻找。

      “真他媽冷啊!”二埋汰凍的縮脖。

      “二埋汰!眼珠子丟家里了?你腳底下就有一綹兒!”三狗子頭也不抬。

      手里的鐮刀尖精準地貼著沙土面,割下一縷筷子粗細、約莫半尺長的枯黃藤蔓,順手丟進腳邊已經鼓囊起來的麻袋里。

      那麻袋口沾滿了黑泥和草屑。他嘴上罵著,語氣卻帶著點無奈的笑音,更像是一種提醒。

      “啊?哪兒呢?”二埋汰茫然地直起酸痛的腰,抹了把糊在汗濕腦門上的枯葉碎末,瞇著被汗水和塵土蟄得有些發紅的眼睛。

      順三狗子剛才的方向往下瞅。

      他褲腿上沾滿了黑泥,手套早就被濕泥糊得硬邦邦的,動作一大就嘎吱作響。

      “就你左腳邊上,土坷垃旁邊那枯草堆里,纏著地榆根的!”陳光陽在一旁搭腔。

      他動作利索些,正小心翼翼地扯著一蓬纏繞得很緊的枯藤,怕拽碎了賣不上價兒。

      二埋汰這才看清,咧嘴嘿嘿一笑,顧不上腰疼,趕緊又彎下腰去,用手扒拉開那堆亂草,果然一綹顏色更鮮亮的枯藤露了出來。

      他學著陳光陽的樣子,笨拙地用鐮刀背貼著根兒撬,手腕一抖,勁兒使大了點,“啪”一聲脆響,那黃金絲斷成了兩截,其中一小段還掉進了旁邊渾濁的小水洼里。

      “哎呀臥槽!”二埋汰心疼得直嘬牙花子。

      手忙腳亂地伸手去撈水洼里那節指頭長的枯藤,嘴里嘟囔著,“錢吶!這都是錢吶!”

      “得,又埋汰一截兒。”

      三狗子搖搖頭,把自己扯下來的那縷完整地放進麻袋,“說了多少遍了,光陽咋弄你就咋弄!你那爪子是鐵耙子啊?輕點!”

      “知道了知道了!”二埋汰把濕漉漉、沾著黑泥的小段枯藤也塞進麻袋,毫不在意地甩了甩手上的泥水。

      “螞蚱腿兒也是肉,這點也能賣塊八毛的。”

      他像是安慰自己,又像是給自己鼓勁,重新埋下頭,瞪大眼睛在草根底下搜尋,仿佛要把每一寸泥土都看穿。

      三人不再語,甸子里只剩下鐮刀割藤的“唰啦”聲。

      枯枝被扒開的“咔嚓”聲、沉重的喘息聲,以及偶爾驚起的幾只慌不擇路的瘦螞蚱蹦跶的聲響。

      五十塊錢一斤的巨大誘惑像燒紅的烙鐵,燙得他們心頭火熱。

      暫時驅散了深秋的寒意和身體的疲憊。

      汗水順著鬢角往下淌,在滿是灰塵的臉上沖出幾道泥溝。

      忙活了快一上午。

      日頭爬到了正當空,雖然沒啥暖和氣兒,但好歹亮堂了不少。

      三人的麻袋都沉甸甸地鼓了起來,相互掂量掂量,估摸著各自都弄了有三十多斤。

      陳光陽擦了把臉上的汗,看著麻袋,心里盤算著,這進度還行,加把勁,五百斤也不是沒可能。

      “歇會兒吧,抽根煙,啃口干糧墊補墊補。”

      陳光陽直起腰,感覺后腰像塞了塊生銹的鋼板,嘎嘣作響。

      他從懷里掏出半盒壓癟了的“迎春”,自己叼上一根,把煙盒扔給就近的三狗子。

      “哎呦,可算能歇會兒了,我這腰都快折了!”

      二埋汰如蒙大赦,一把扯下那濕透冰涼、糊滿泥巴的手套,隨手甩在旁邊半枯的蒿草上,也顧不得臟,一屁股就坐在濕冷的泥地上,接過三狗子拋來的煙卷。

      就著陳光陽劃著的火柴點著了,猛嘬一大口,濃烈的煙霧嗆得他一陣咳嗽,咳得臉通紅,眼淚汪汪,可臉上卻露出滿足的神情。

      “讓你悠著點勁兒,你撅個腚跟拱地的豬似的。”

      三狗子也找了塊相對干爽點的土坡坐下,拿出懷里揣著的硬邦邦的苞米面餅子,掰了一小塊塞進嘴里,費力地嚼著。

      “你懂個屁!慢悠悠的,錢能飛你兜里?”

      二埋汰不服氣地反駁,一邊啃著自己帶來的涼窩頭,一邊眼睛還不安分地往四周踅摸,仿佛那枯草堆里隨時能蹦出金條來。

      他目光掃過離他不遠處的一片洼地。

      那里地勢更低,蒿草長得尤其茂盛,枯黃發黑,足有半人多高,緊挨著一小片被枯草圍著的沙土帶,被荒草半遮半掩,看不太清下面什么情況。

      洼地中央積著些渾濁的泥水,在陽光下泛著死寂的光。

      “誒?光陽哥,三狗子,你們瞅瞅那邊!”

      二埋汰突然眼睛一亮,指著那片茂密枯草深處,隱約有幾根比周圍枯草顏色更亮、更韌性的黃藤纏繞著幾根粗壯的枯蒿桿子,“那兒!那草稞子底下!黃澄澄的是不是?看著還不少!”

      陳光陽和三狗子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

      那片地方的枯草確實厚實,加上地勢低洼潮濕,藤蔓植物更容易存活,枯萎后留下的藤條也確實顯得更粗壯、顏色更鮮亮一些。

      陳光陽點點頭:“嗯,像是有貨。二埋汰你眼神兒這回還行。”

      二埋汰得了鼓勵,更來勁兒了,三口兩口把剩下的窩頭塞進嘴里,胡亂嚼兩下就咽了下去。

      噎得直翻白眼,也顧不上喝水葫蘆里的涼水,騰地一下就站了起來:

      “我去看看!指定是塊肥肉!”

      他把抽了一半的煙往地上一摁,也顧不上撿起來,拎起腳邊的麻袋和鐮刀就朝那片洼地走去。

      腳步因為興奮和剛才坐麻了的腿腳顯得有些栽栽愣愣,深一腳淺一腳,踩得枯草嘩嘩作響。

      “你慢著點!那地方看著濕,別踩塌了!”

      三狗子看他那急不可耐的樣子,忍不住提醒道。

      陳光陽也皺了皺眉,看著二埋汰略顯踉蹌的背影,剛想開口讓他小心點。

      話音還沒落,就聽那邊“哎呦……噗通!”一聲悶響,緊接著就是二埋汰變了調的驚呼。

      “媽呀!我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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