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威正低聲跟勘驗組長交代著什么。
李衛國則陪在鄭國棟身邊,后者臉色依舊慘白如紙,眼神直勾勾地盯著那個被小心打開口的麻袋。
身體微微發抖,連嘴唇都在哆嗦,巨大的恐懼和悲慟已經讓他失去了喊叫的力氣。
陳光陽站在燈光的邊緣,雙手插在自己的褲兜里。
眼睛沒看那具令人心悸的尸體,也沒看悲痛欲絕的鄭書記,更沒看忙碌的干警。
他已經瞇起眼睛看向四周。
江水在燈影外嗚咽流淌,風卷過江灘上的荒草,發出沙沙的聲響。
重點在靠岸這一邊,尤其是尸體被拖拽上來的那片區域附近。
尸體這么沉,估計麻袋里面放了石頭。
所以拋尸甚至是殺人現場都有可能就在這附近。
他的目光最終落在了麻袋最初錨住位置稍遠一點的地方……
那是一片靠著陡坡、生長得異常茂密的蘆葦蕩。
枯黃的、比人還高的蘆葦密密麻麻地擠在一起。
那里面,風吹不透,燈光也照不進去多少。
沒有猶豫,陳光陽朝著這個方向走了過去。
他貓著腰,避開干警們忙碌的區域和地上散落的勘查標記,腳步極輕卻異常敏捷地躥向了那片幽暗的蘆葦蕩。
解放鞋踩進邊緣濕軟的淤泥和水洼里,發出“噗嗤、噗嗤”輕微但清晰的聲音。
這細微的響動,在嘈雜的勘查現場本微不足道,卻像一根針,瞬間刺入了鄭國棟幾乎失神的神經。
鄭國棟猛地抬起頭,渾濁的目光聚焦在陳光陽消失在蘆葦蕩邊緣的背影上。
他下意識地張口,想喊什么,喉嚨里卻只發出一個干澀無力的“呃……”聲。
旁邊的李衛國也注意到了,正要開口詢問。
“別管他。”孫威的聲音低沉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響起。
他不知何時走到了近前,眼睛同樣望著那片影影綽綽的蘆葦蕩,鏡片后的眼神銳利如刀。
“讓他去。光陽做事……從來都不是瞎溜達。”
李衛國立刻閉嘴。
鄭國棟渾濁的眼神里也閃過一絲極其微弱的、自己也難以置信的希冀。
他似乎想起了孫威之前提到的關于這個獵戶的“老仙”傳說,雖然荒謬,但此刻卻成為了黑暗中唯一飄渺的指望。
蘆葦蕩深處遠比外面看到的更濕濘、更難行。
枯硬的蘆葦桿像無數根交錯豎立的鐵蒺藜,刮擦著陳光陽的手臂和衣服。
腳下是腐爛的淤泥和不知深淺的水坑,冰冷的污水沒過腳踝。
刺鼻的水腥氣混著底泥腐敗的惡臭,幾乎蓋過了尸體帶來的氣味。
但他仿佛對這一切渾然不覺,身體像蛇一樣靈活地在狹窄的縫隙間游走,目光鷹隼般掃過每一寸泥地、每一叢糾纏的根莖。
風在密集的葦桿縫隙間穿行,發出嗚嗚的怪聲。
就在他凝神搜尋的當口,“啪嗒”一聲微響被風送進耳朵。
那不是蘆葦桿斷裂的聲音,更不像是水泡破裂。
陳光陽眼神一凜,腳步頓住。
銳利的目光瞬間鎖定了左前方渾濁水面上一個巴掌大、半露出來的小水漚坑。
那坑邊緣被幾根蘆葦桿勉強半遮著,渾濁的泥水里,似乎漂浮著一小片與淤泥和水草顏色格格不入的異物,像是……某種堅硬的邊角?
他毫不猶豫地涉水過去。
水面渾濁得幾乎看不見底。
他深吸一口氣,沒有絲毫嫌棄,直接伸手插進了冰涼刺骨的泥水里。
指頭在那片異物沉底的地方摸索、翻攪。
黏膩的淤泥和腐草糊滿了手臂。突然,指尖觸碰到一個光滑、堅韌的邊角!
他立刻穩住心神,小心翼翼地將那東西從泥濘中摳了出來,又順手在旁邊一洼渾濁的積水中快速涮了兩下
這是一張照片!
照片顯然被水浸泡了很久,表面布滿水漬的波紋痕跡,顏色也有些模糊暈染。
但畫面的主體依然清晰可辨……
一個年輕女子正對著鏡頭笑靨如花,眼睛彎彎的像月牙兒,充滿了青春的活力。
她一頭烏黑的長發微微揚起,更引人注目的是,在她一側微側的耳垂上,一枚小巧玲瓏、閃爍著柔和光澤的珍珠耳釘清晰可見!
樣式和光澤,與麻袋中尸體耳垂上那枚……幾乎一模一樣!
而且,最關鍵的是,這照片里面還有一個男孩兒!
陳光陽的心猛地一沉,又隨即一緊。
他捏著照片濕漉漉的邊角,深深地吸了一口帶著濃重腐臭的空氣。
他不再停留,捏著這張至關重要的發現,轉身就往回蹚。
濕透的褲腿沉重地拍打著小腿,帶起嘩嘩的水聲。
他撥開密匝匝的蘆葦,很快重新出現在了慘白的探燈光圈邊緣。
正死死盯著他消失方向望眼欲穿的鄭國棟和李衛國,幾乎是同時看到了他泥水中出來的身影。
所有人的目光,唰一下全都聚焦在了他身上。
現場死一般寂靜,只剩下風吹過蘆葦的嗚咽和遠處引擎的怠速聲。
陳光陽沒說話,直接走到鄭國棟面前。
沒有遞過去,只是將那張濕淋淋、沾著泥點的照片攤開在掌心,微微前伸,讓鄭國棟能看清。
鄭國棟的目光像生銹的鐵釘被磁石吸引,死死釘在那張模糊的照片上。
當他看清照片上那張年輕、燦爛的笑臉,尤其是那只耳垂上熟悉的珍珠耳釘時……
“咯…咯…呃……”鄭國棟喉嚨里爆發出一種極度痛苦、瀕死野獸般的哀鳴!
他整個人劇烈地晃了一下,若不是李衛國和孫威死死扶著,當場就要栽倒在地。
陳光陽點了點頭,然后開口說道:
“重點查一下這照片上的男孩吧,再看一看周圍有沒有腳印,相信兇手很快就能查出來了。”
鄭書記抹了一把眼淚,抬頭看向了陳光陽。
“兄…兄弟!謝…謝啦啊!!!!”
鄭書記這句話,帶著濃重的東北口音和哭腔,充滿了極致悲慟中的依賴與宣泄般的感激。
果不其然,隨著陳光陽的發現。
那蘆葦蕩果然發現了其他的證據。
尤其是孫威還在那邊發現了一個錘子。
案件逐漸開始清晰了起來,大概率就是情殺。
鄭書記悲傷的都已經站不穩,已經讓李衛國安排人送回去了。
李衛國走到陳光陽面前,遞給他一根煙。
扭過頭,眼神里面帶著匪夷所思和不理解。
“光陽啊……你說,就他媽這種案子,你都能發現尸體?”
“你認真認真回答回答我的問題。”
陳光陽咧了咧嘴:“我身上能有啥老仙,只不過是正義感爆棚,所以這姑娘找到我,想要我給她一個公道罷了。”
李衛國吧唧吧唧嘴,明顯還有些不信。
看著孫威走了過來,剛要說話,就看見了孫威一臉詫異的問向陳光陽。
“光陽,你和哥說,你到底吃啥了,咋啥案子都能讓你破了,你這樣顯得我們哥倆很沒有用處啊!”
李衛國認真點頭。
“破案在你這兒好像是吃飯喝水一樣簡單,簡直就沒天理了!”
陳光陽笑了笑,可能這就是他重生而來,就是為了要解決很多案件的命數吧。
李衛國吐出一口煙,然后一本正經的看向了孫威。
“老孫,要不咱來認光陽當干爹吧,是不是也能好使呢……”
陳光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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