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老丈人和沈知川總要往彈藥庫那邊跑。
彈藥庫距離他們村子有點遠。
所以媳婦沈知霜就把他家隔壁的房子給租了下來,簡單的收拾了一下。
這樣白天老丈人和沈知川去上班了之后。
丈母娘也能更好的照顧好小鳳子。
這也正和陳光陽的心思,媳婦也懷孕了,經常和自己家里面人見面,這樣對她的心情也好。
看著東西都收拾完了。
大奶奶就開口說道:“哎呀,今天鎮子里面來找你來了,說啥玩意兒,要給幾個崽子打葉苗?也不知道是黃豆葉子,還是苞米葉子。”
二虎在一旁虎超的說道:“咋,給我們卷起來當旱煙抽啊?”
陳光陽:“……”
沈知霜立刻開口說道:“是不是打疫苗啊?”
大奶奶點了點頭:“對對對,就是這玩意兒。”
這年頭兒童疫苗剛普及,大概是麻疹疫苗。
陳光陽點了點頭:“那行,那我現在帶小崽子過去。”
媳婦用力的點了點頭:“嗯吶,那你記得早點回來。”
陳光陽說了一聲嗯吶,就帶著三小只上了挎斗摩托車,然后突突突的前往鄉鎮里面去。
鄉衛生所的防疫室里彌漫著淡淡的消毒水味兒,排隊的娃娃們表情各異。
膽小的嘬著手指頭往大人懷里鉆,膽大的則抻著脖子好奇地張望。
陳光陽領著自家三個崽……像三棵生機勃勃的小樹苗排開。
大龍站在最前,抱著胳膊一臉“生死看淡”的冷漠。
二虎躲在中間,小身板繃得溜直,眼神卻像受驚的小鹿般左瞄右瞟。
小雀兒墊后,墊著腳尖試圖越過前面二哥的肩膀看清護士手里的針管,烏溜溜的大眼睛里滿是躍躍欲試的光。
輪到陳家了。
穿著白大褂的護士阿姨剛拿起蘸著酒精的棉球,二虎那嗷一嗓子就嚎開了:“爹!爹哇!那‘葉苗’不是卷起來抽的嗎?!咋要往肉里扎哇?!這不對勁兒啊爹!不是說打‘葉苗’嗎?‘葉苗’不是煙葉子么!”
滿屋的人哄堂大笑,后面排隊的小孩被他這么一叫喚,好幾個本來沒覺著怕的也跟著咧嘴預備哭了。
護士忍俊不禁:“小同志,‘打疫苗’就是打針,不是卷煙抽,預防生大病的。”
陳光陽眼疾手快,蒲扇似的大手穩穩按住想蹦起來的二虎,像按住只翻殼的小烏龜,臉上卻故意裝出驚訝:“哎喲喂,咱家二虎不是頂天立地的小漢子么?昨兒個殺野豬拖青皮狼,眼皮都不帶眨一下的猛人,今兒個讓這點‘小毛毛雨’嚇哆嗦了?成不成啊虎子?要不算了,爹帶你出去吧,咱跟外人說二虎是怕打針才沒打‘葉苗’的……”
這“捧殺”果然戳中了二虎那虎了吧唧的自尊心。
小家伙臉漲得通紅,掙扎的勁兒瞬間沒了,梗著脖子吼回去:“誰、誰怕了?!我才不怕!我陳二虎能怕這個?!”
他深吸一口氣,唰地把左邊胳膊袖子往上一擼到底,露出小細胳膊,閉著眼視死如歸地往護士面前一伸:“打!使勁兒打!有啥好怕的!阿姨您給我打兩針!真的!我就要雙份!證明給他們瞧瞧!”
那架勢,仿佛不是打疫苗,是去單挑大野豬。
護士阿姨憋著笑,動作麻利地在他胳膊上一扎一推。
針進去時二虎小身子明顯一僵,硬是咬著牙沒出聲,可等針拔出來按上棉球的瞬間,小男子漢的“雄風”立刻泄了氣,嘴角向下撇著,眼圈眼見著就紅了。
還強裝硬漢對旁邊的病友解釋:“哎,其實……一點都不疼,真的,我一點都沒哼唧……嗚……”
那帶著哭腔的小奶音和強撐的表情,惹得周圍又是一陣善意的低笑。
輪到小雀兒了。
這丫頭不但不躲,反而挨著護士極近,眼睛瞪得溜圓,看著護士用棉球給她擦皮膚,又利索地拿起針。
當針尖在陽光下閃過一絲銀光時,小雀兒突然奶聲奶氣地開口了,帶著十足的專業腔調:“阿姨,您剛才扎的是三角肌的位置嗎?我看程爺爺書上畫的這個穴位叫‘臂臑’附近……”
她伸出自己粉嫩的小手指了指,“阿姨,能不能讓我試試給自己扎?我會找穴位的!程爺爺教過我用銀針的捻轉和提插了!保管扎得又快又準!”
護士的手一哆嗦,差點把針掉了。
陳光陽嚇得魂飛魄散,閃電般出手捉住閨女躍躍欲試的小爪子,哭笑不得:“我的小祖宗啊!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這是打疫苗!不是讓你練針灸!”
小雀兒被爹抓著,還不死心地在爹手掌里扭來扭去地夠針:“爹您放開嘛!程爺爺說實踐才能進步!我就試一下,一下就好!我扎自己!絕對不亂動!”
護士手忙腳亂趕緊給這好奇寶貝兒一針完事兒,心有余悸:“小朋友,打針是打藥水進去,跟扎穴位不一樣。等你真學好了本事,考上了大夫再來幫人打針吧!”
小雀兒這才不太情愿地被陳光陽按到一邊,小嘴噘得能掛油瓶,兀自嘀嘀咕咕:“好吧……那阿姨,您下次打針時候能喊我看一下嗎?我學習學習技巧……”
最后是大龍。這小子始終面癱著一張臉,仿佛周遭的鬧劇和他無關。
消毒?無所謂。
扎針?眼都不帶眨的。
胳膊伸得平平整整,穩得不像是這個年代這個孩子。
針扎進去,藥水推進去,他表情變都沒變一下,仿佛被打的不是自己的肉。
剛打完,旁邊排著的一個梳著兩根麻花辮、臉蛋紅撲撲的小姑娘,大概是看他那酷勁上頭。
壯著膽子從兜里掏出一塊洗得干干凈凈的花手絹,羞澀地遞過來:“小哥哥給、給你……擦擦汗……”小姑娘聲音細得像蚊子叫。
大龍收回胳膊,瞥了那花手絹一眼,又看看滿臉期待的小姑娘,眉頭都沒抬一下。
突然蹦出一句讓在場所有大人小孩都目瞪口呆的金句:
“不用。女人,只會影響我拔刀的速度。”
整個防疫室瞬間一片寂靜,落針可聞。
下一秒,噗嗤……有人沒忍住笑噴出來,緊接著便是更加響亮的爆笑,幾乎要把房頂掀翻。
連一向穩重的陳光陽都繃不住,咧開嘴直搖頭。
這小子八成是從哪個評書上面學來的!
遞手絹的小姑娘被這“神回復”整懵了,小臉由紅轉白又轉紅,又羞又窘,差點沒哭出來,捏著手絹扭頭躲回自己家長身后。
大龍卻像是完成了一項非常自然、無比合理的闡述,無視滿場轟笑,自顧自地整理好袖子。
走到小雀兒身邊站定,眼神清明,一如既往地“拔刀無情”。
只有小雀兒,一邊憋著笑,一邊伸手拽了拽大哥的衣角,眨巴著和母親沈知霜一樣精明的大眼睛,壓低聲音問:“大哥,‘拔刀’……是指你現在空手的狀態嗎?還是指下次打針拔針的時候?而且拔刀……是扎針的反義詞嗎?”
這神來一筆的問題,差點讓剛緩過氣的護士和旁邊的大人笑岔氣。
陳光陽揉著發痛的額角,看著自己這三活寶……
一個虎了吧唧嘴比骨頭硬的小兒子。
一個試圖無師自通當赤腳醫生小護士的閨女。
還有一個面無表情卻語不驚人死不休的長子……
真真是啼笑皆非。他無奈地拍拍大龍的肩膀,拉過還沉浸在雙份針打沒了的委屈和二倍疼里的二虎,再抱起還在琢磨怎么改進打針技術的小雀兒。
在一片歡騰的氛圍中,拿著蓋好章的疫苗小本本,邁開大步走出了衛生所。
陽光照在三小只形態各異的腦門上,陳光陽只覺這場“葉苗”攻堅戰打得真他娘的有意思。
二虎子還在一旁開口咧嘴呢:“爹,你看我勇敢不。”
陳光陽點了點頭:“嗯吶,你最勇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