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吵吵!”
陳光陽低喝一聲,手底下木桿子輕輕帶住水。
小船穩穩當當停在離那魚窩子還有兩丈遠的水面上。
他從船底板下面拖出一掛絲網。
那網不大,線卻黑亮亮、韌得緊,是陳光陽專門找老漁戶拿熟桐油鞣過的土法子好網。
他一手熟練地歸攏著網片,另一手掂量著沉甸甸的鉛墜子,眼神死死焊在那片起泡的水面上。
他屏息凝神,渾身的肌肉像拉滿了勁兒的弓弦。
“來了!”心中低吼一聲,陳光陽那膀子猛地一掄!動作快得帶風!
“嘩……!”
那網如同在空中展開的一張透明鬼爪,帶著一片潑剌剌的水星子,“噗”的一聲,嚴嚴實實扣在了那片翻花的渾水窩子上!
沉墜子砸進水里,發出沉悶的“咕咚”聲。
水面瞬間炸了鍋!
剛才還悠悠哉哉的魚群,被這天降大網兜頭蓋住,如同炸了窩的馬蜂!平靜的水面“轟”地一下翻滾起來!
大大小小的水花瘋狂四濺!
十幾條鯉魚、鯽魚的青黑脊背和銀白肚皮在水下掙扎翻滾,攪起渾濁的泥漿浪!網線瞬間繃緊,發出“嗚嗚”的震顫聲,整個小船都跟著劇烈地晃動!
“抓住了!光陽哥!抓住啦!”二埋汰激動得差點從船上蹦起來,手里木槳把船幫子拍得“梆梆”響。
“穩住!”陳光陽吼了一嗓子,眼珠子死死盯著水下掙扎最兇的那幾道巨大暗影。
其中一道暗影尤其大,水波翻滾的力道大的嚇人!
他一手死死拽住網繩,那粗糙的麻繩深深勒進他滿是老繭的虎口,另一手抄起船艙里備著的木撈鉤。
水底下那大魚受了死驚,被網纏住,發了瘋!
它不再試圖鉆出網,而是仗著一身蠻力,帶著身上纏繞的網線,猛地向下扎!然后又像顆炮彈似的,斜著朝更深更遠的水草暗影里沖!
“嗚……嗡!”一股沛然巨力順著繃直的網繩傳來!
小船猛地被這股巨力拉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地被拽向前沖!
船尾翹起,船頭差點壓進水里!
“哎呦我草!”二埋汰被甩得往后一栽,屁股墩兒重重砸在船板上,痛得他齜牙咧嘴。
陳光陽手臂肌肉虬結暴起,腳底下生根似的死死釘在船尾。
他知道水底下那絕對是條大鯉子王!
此刻絕不能撒手!撒手網就毀了!
“給我……回來!!”他后槽牙幾乎咬碎,喉嚨里爆發出含混的怒吼,攥著網繩的胳膊爆發出全身的力氣往回狠狠一拽!
“噗!!嘩啦啦!!”
一團金紅相間、鋪天蓋地的巨大影子被網繩崩起的巨力猛地帶出水面!
足有小半米長!尾巴猛烈地拍打著,刮起一片水幕霧氣!
那金紅色的鱗片在斜陽下反著刺眼的金光,刺得人睜不開眼!
魚頭碩大滾圓,眼珠子凸著,充滿了原始的野性憤怒!
巨大的水花劈頭蓋臉砸在陳光陽和二埋汰身上!
正是一條不知活了多少年頭,成了氣候的金鱗大鯉子!
還沒等它完全落水,陳光陽手中的木撈鉤已經閃電般刺出!
帶倒刺的鉤尖兒裹著水汽,精準無比地掛穿了那鯉子巨口下方柔韌的軟腮!
“滋啦……”一股暗紅色的魚血瞬間涌出,染紅了鉤尖和渾濁的江水。
“嗬嗬…”陳光陽喘著粗氣,全身被汗水、河水、魚血混著泥點子糊了滿滿一層,跟剛從泥塘里撈出來似的。
他手上卻穩如磐石,撈鉤死死頂住那還在瘋狂扭動甩尾、試圖掙脫的巨鯉!
魚的蠻力震得撈鉤木柄都在“嗡嗡”顫抖。
嗬嗬……”河風裹著魚腥氣和汗酸味兒,直往陳光陽和二埋汰嗓子眼兒里鉆。
那金鱗大鯉子被撈鉤穿了腮,還擱那兒垂死掙扎呢。
尾巴甩起來跟個大蒲扇似的,力道沉得墜手,帶起的水珠子劈頭蓋臉,砸在臉上生疼,混合著二埋汰剛才驚出的冷汗,順著溝溝壑壑往下淌。
“我滴個媽爺姥姥!”二埋汰好不容易從船板上爬起來,也顧不上屁股蛋子磕青了的疼。
倆眼珠子瞪得溜圓,死死盯住鉤子上那團翻騰的金紅,聲音都變了調,“光…光陽哥!快瞅瞅!這鯉子可真大啊!?!”
陳光陽沒吭聲,牙關咬得死緊,腮幫子硬得跟鐵坨子一樣。
手臂上的腱子肉繃得像拉滿的弓弦,青筋根根暴凸。
饒是他這常年鉆老林子的手勁兒,此刻也覺得那撈鉤的木桿子震得虎口發麻!
大魚每一次甩尾,都像是掄著一柄重錘在他胳膊上夯!
“操!勁兒還真不小!”陳光陽低罵一句,眼神兇光一閃,猛地后撤一步。
釘在船尾的腳腕子一擰腰,全身的力氣順著脊梁骨“嗡”地傳到膀子上!“給我……上來吧你!!”
他吼聲炸雷似的,震得岸邊的柳毛趟子里“撲棱棱”驚飛起幾只野鴨子。
攥著撈鉤的手腕子猛地往上一掄、再狠狠往船幫子上“哐當”一摔!
那力道,又猛又沉!
巨大的金鱗鯉子如同一條被天罰的金龍,裹著水淋淋的腥氣,“噗嗤!”一聲,結結實實拍在了老破船的干艙底板上!
船身被砸得猛地往下一沉,水“嘩啦”涌進來半尺高,左右劇烈晃蕩,差點把剛爬起來的二埋汰又給晃趴下!
“砰!砰砰!”魚離了水,蹦跶得更瘋了!
金紅鱗片在夕陽底下反著晃眼的賊光。
尾巴把船艙板子抽得“梆梆”山響,力道大得能捶死個人!
腥味兒、水汽、汗酸味兒瞬間在小小的船艙里炸了窩。
“二埋汰!別瘠薄杵著!抄羅子!拿抄羅子!壓住!”陳光陽半個身子都壓了上去,膝蓋死死頂住那瘋狂扭動的滑溜魚身。
那魚鱗又大又硬,滑不留手,勁兒還賊大,好幾次差點從他手里掙出去!
“哎!哎!來嘞!”二埋汰如夢初醒,連滾帶爬地從船頭扯出那破洞比巴掌都大的破抄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