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雀躍又可愛，要不是陸霄早就知曉金銀粉葉蕨生長的真實歲月，誰能想得到這個活潑元氣的小姑娘是老祖宗輩兒的。

并沒有直接回答陸霄的問題，金銀粉葉蕨只是抖動著葉子左搖右擺的又拉了兩個長音：

-芽~~芽~~~

“我的奶奶哎，到底是怎么了，你快說嘛，你老人家光在這兒芽來芽去的，我什么也猜不到啊？”

陸霄笑得有些無奈，一邊給老舅澆灌稀釋好了的營養液，一邊問道。

金銀粉葉蕨雖然年紀大，但是從小一直生長在長青坐標深處，從未真正與人類相處過。

所以它雖然對生死輪回、四季往替之事有著相對深刻的理解，但是其他方面仍是一張白紙，和小孩子沒什么區別。

也正是因為這樣，每次叫它‘奶奶’的時候，陸霄都有一種微妙的別扭感--但是又不能不叫，因為金銀粉葉蕨會和孩子氣的做比較：

你都叫那根人參了，為什么不叫我？

久而久之，陸霄幾乎也已經快要習慣了自己憑空多出來的這么個‘奶奶’。

-嘿嘿~當然是因為我的芽啦~

吊足了陸霄的胃口，金銀粉葉蕨終于開口，興高采烈道：

-我長新芽芽啦~

新芽？

陸霄精神一振，但是俯下身左右看了好半天，也沒找到金銀粉葉蕨所說的‘芽芽’。

-下面下面，哎呀，你什么眼神嘛！

在金銀粉葉蕨的指引下，陸霄終于在那根孤零零的蕨葉根部，看到了一個比針尖大不了多少的冒頭的小尖尖。

……我的親奶奶，老實說您這芽兒瞅著還沒老菌子剛結出來的子實體顯眼。

人家那個起碼是紅色的呢……

-哎呦你們人類的眼神真的是，你把土扒開吧，扒開一點兒就能看清楚了！

見陸霄瞇著眼看得辛苦，金銀粉葉蕨連聲催促道。

“沒問題嗎？新長出來的芽芽很嬌嫩的。”

-沒事沒事，奶奶我老人家可結實呢！

……聽起來更怪了。

得想個辦法給它取個新名字……

一邊這樣想著，陸霄一邊用工具輕輕的撥開了金銀粉葉蕨根部的浮土，原本只冒出一點點小尖尖的嫩芽兒便露出了全貌。

-說起來，我這個身體能長新芽芽也還多虧你呢。

“我？”

-對呀。

金銀粉葉蕨心情大好，晃著那根光桿將軍似的葉子：

-你那個什么營養液真的很厲害！

-你當初剪我的蕨葉帶回來，如果我不想的話，你剪回來的這枝，也就是我現在的這個身體是活不了的。

-而且按我自己的經驗來說，我這個身體雖然活了，但也只是能活而已，并不能像原來的身體那樣從根部生長開枝散葉，只能等這片葉子上的我慢慢成熟落地生長之后再重新構建起聯系來。

這片葉子上的我？

因為金銀粉葉蕨的這個形容實在有點抽象，陸霄想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它說的應該是葉片背后的孢子。

但重點不是這個。

同一株蕨，孢子繁殖出來的新個體，是可以和原先的個體建立起聯系，重歸一體的？

是只有蕨類植物這樣，還是其他的植物也是這樣？

同樣用孢子繁殖的老菌子也是如此嗎？

短短一瞬，陸霄腦子里掠過無數想法。

金銀粉葉蕨在說這些的時候語氣很習以為常，就像在說早飯吃了什么一樣。

但是帶給陸霄的沖擊無疑是巨大的。

不過對于陸霄的反應金銀粉葉蕨恍然未覺依舊自顧自的繼續說道

-其實這個芽芽來得還挺突然的~我自己都沒想到這個身體還能長出新芽！只能說你那個營養液確實太厲害了……喝一次積攢的養分，原來那個身體得要好幾天才行呢！

-你們人類還是有點厲害的嘛，沒有長長的根系也能汲取到這么多養分……

“那可不……等會兒？”

作為人類，在這個據點生活，陸霄幾乎已經習慣被家里的毛茸茸光禿禿們當成柔弱廢物了。

難得有一次不是被瞧不起，他下意識的還有點小驕傲，但是細想想……

喝一次營養液，幾天？

要知道，他給金銀粉葉蕨澆灌的可是沒有經過稀釋的濃縮營養液。

最開始倒給它做實驗的那幾天，陸霄每天都心驚膽戰的隔一會兒就要去看看金銀粉葉蕨有沒有被燒根。

澆灌的量也從最開始的幾毫升、十幾毫升，逐漸變成到后面的一瓶兩瓶。

以至于到最后，每次給金銀粉葉蕨澆灌營養液的時候，簡直都像把它泡在濃縮營養液里一樣。

這樣的量，放在外面稀釋一下，澆灌幾十畝地也夠了，但是對于長青坐標核心區，居然只是一株金銀粉葉蕨根系吸收幾天的量？

他想過長青坐標能夠催生大量動植物生長必定有其特殊之處，只是目前人類還沒有辦法用一個標準量化它，只能憑借與原先的對比進行猜測。

家里的毛茸茸們雖然也在這里生活，但是對于這種變化大多也說不出所以然。

金銀粉葉蕨所說的這些話，讓陸霄第一次如此直觀的感受到長青坐標的恐怖之處。

這段時間，他原本覺得經過這幾年的研究，人類對于長青坐標已經有了一個初步的了解。

但現在看來……恐怕不過是管中窺豹。

深吸了一口氣，努力把腦子里這些紛亂的念頭先摒出去，陸霄決定先看看金銀粉葉蕨迫不及待想要展示給他的那個新芽芽。

表面的浮土被盡可能輕盈的拂開，一支僅有一公分左右的尖尖的小芽兒，就這樣露了出來。

就算是已經用上了讓陸霄覺得匪夷所思的營養液用量，金銀粉葉蕨沒有被燒傷不說，甚至蕨葉都沒長大多少--充其量葉子的顏色更深、葉面也更潤澤了一點。

陸霄原本想的可能是因為金銀粉葉蕨目前只有這一只單葉的緣故，但是現在看來，那些被吸收了的營養液，很有可能全都供給到了這個新芽芽的身上。

因為芽尖還被薄膜包裹著，其實看不太清楚內里的模樣，但是陸霄總覺得被包在薄膜里的葉片顏色有點怪異。

是因為陽光從窗口照進來，折射出來不同的顏色了嗎？

這個芽膜里面包著的東西怎么好像不是綠色的呢。

還沒來得及多想，就在這時，金銀粉葉蕨活潑的聲音又在陸霄的腦海中響起：

-乖孫，看奶奶給你表演一個好看的！

“啊？”

陸霄下意識的應了一句，視線重新聚焦回那個小小芽苗。

只見小芽芽肉眼可見的哆嗦了幾下，緊緊包裹著尖尖的薄膜竟然慢慢的被頂開了。

兩片小小的葉子就此展開。

一片金色，一片銀色。

和金銀粉葉蕨原本的蕨葉完全不相同的小芽芽。

早在陸霄回來之前，金銀粉葉蕨就已經搖搖晃晃的顯擺了老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