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條雪線,何衛國整個人為之一振。
因為這是天上的雪線。
而天山剛好貫穿整個哈密,這條雪線的出現就意味著他已經抵達了哈密,意味著他成功穿過了那片死寂的黑戈壁。
他終于進入了新疆地界。
何衛國沿著雪山方向快速駛去,空氣漸漸變得濕潤清新,帶著泥土和青草的氣息。
眼前出現了成排筆直的白楊林,縱橫交錯的坎兒井流水在渠溝里嘩嘩作響,幾個維族小孩正光著腳在水邊玩耍。
猛地沖入哈密這片綠洲,何衛國感覺自已像是從地獄回到了人間。
他把車停在路邊,迫不及待地撲到一條水渠邊,先是捧起水猛喝了幾口。
甘甜的雪水滋潤了他干渴的喉嚨,這才把臉和手浸入冰涼的雪水中,痛痛快快地洗了把臉。
刺骨的寒意讓他打了個激靈,卻感到前所未有的舒爽。
洗完臉后,他仔細打量著水中的倒影,這才發現自已已經瘦了一大圈,臉上全是風吹日曬的痕跡。
何衛國繼續上車往前開。
路上他看到了成片的棉田和瓜地,還有正在勞作的農民。
這里有穿著藍色工裝的漢人,也有戴著繡花小帽的維族人。
當他這輛沾滿塵土的吉普車駛過時,正在田里勞作的婦女直起腰來,好奇地打量著這個陌生的來客。
雖然很想在這里多停留,但他現在沒時間耽擱,直接開往國營招待所。
因為即便到了新疆,到了哈密,距離真正的目的地羅布泊還有好幾百公里。
這段路并不比剛剛經歷的戈壁輕松,同樣是重大的考驗。
他必須先讓自已休息一下,否則感覺自已真要垮了。
連續多日的奔波讓他腰酸背痛,握著方向盤的手都在微微發抖。
終于,何衛國找到了一家門臉不大、墻壁刷著半截綠漆的國營招待所。
停好車走進去,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撲面而來。
負責接待的是個維吾爾族大叔,正坐在柜臺后打著算盤。
大叔抬頭看見風塵仆仆的何衛國,用帶著口音的漢語問:
“同志,住宿的嗎?”
何衛國點點頭,從貼身口袋里掏出介紹信:
“你好同志,我是來接應第三地質隊的司機何衛國,他們可能還有幾天才完事,我先在這里住一晚。”
這份介紹信是出發時就準備好的,用的是普通地質隊的介紹信,不是特制的。
維族大叔接過介紹信,從抽屜里拿出老花鏡戴上,仔細看了看公章,又打量了一下何衛國:
“從哪兒來的?”
“從武威那邊過來。”何衛國如實回答。
“路上不好走吧?”大叔一邊登記一邊問,“前兩天剛刮過大風。”
“是遇到點風沙。”何衛國含糊地說。
大叔點點頭,把鑰匙遞給他:
“好嘛,地質隊的同志辛苦得很。”
“房間在二樓最里頭,熱水晚上七點到九點供應,食堂已經關門了,巴扎就在街對面,吃飯買東西都方便。”
大叔顯然接待過不少地質隊員,對地質隊的情況很熟悉:
“要注意保管好隨身物品。”
何衛國道了謝,拎著簡單的行李上到二樓。
走廊里靜悄悄的,墻上的石灰有些剝落。
他打開房門,房間不大,但收拾得干凈整潔,有著新疆特有的花紋窗簾和地毯。
他進屋后趕緊換了身干凈衣服。
倒在床上時,他長長地舒了口氣,感覺渾身的骨頭都在呻吟。
已經兩三天沒合眼了,眼皮重得抬不起來。
至于安全問題,何衛國倒不擔心。
他現在開的是吉普車,哪個敵特會想到運送重要物資的人開的是吉普車?
而且招待所有民兵巡邏,剛才進門時還看到墻上掛著“提高警惕,保衛祖國”的標語。
吉普車就算丟了也不心疼,反正不是他自已的。
這一覺何衛國直接睡到第二天上午。
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在他臉上,他才迷迷糊糊地醒來。
睡醒后他下樓,看見維族大叔正在擦柜臺。
“睡得好嗎?”大叔問他。
“挺好的。”何衛國活動了下筋骨,“好久沒睡這么踏實了。”
“要去吃飯?”大叔指了指門外,“巴扎上什么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