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子,你是光看見賊吃肉,沒看見賊挨打啊。”
“咱們今天下午吃的是不錯,油水足,但你仔細想一下,今天下午歡迎咱們的那些小娃娃,一個個面黃肌瘦的,那衣服破的,風一吹都打哆嗦……我看著心里真不是滋味。”
“這好飯好菜,我吃著都燙嘴,心里不踏實,總覺得是吃了不該吃的東西。”
孫進步說完,旁邊的吳大國也猛地坐直了身子,連連點頭開口道:
“進步說的在理!太在理了!”
吳大國把手枕在腦后,又放下來,顯得有些煩躁地回憶道:
“我琢磨了一路了,越琢磨越不對勁。”
“你們發現沒細節?”
“那個張書記他紅光滿面的,嘴唇油光光的,而且肚子溜圓,一身中山裝,料子筆挺,連個褶子都沒有,皮鞋擦得能照見人影!這比咱們廠里王書記穿得還氣派!”
“可他旁邊那個一直跑前跑后的李副主任呢?”
“黑瘦黑瘦的,跟老樹皮似的,顴骨都凸出來了,手上全是老繭和裂口,那衣裳袖口都磨得飛邊了,補丁摞補丁,膝蓋那兒都快磨透了。”
“這……這哪像一個鍋里吃飯的干部啊?”
“這分明就是……分明就是舊社會地主和長工站一塊兒了!”
他終于找到了一個自以為貼切的比喻,說完還重重地“咳”了一口。
看大家伙都在說,這會旁邊的周鐵柱也點了點頭,他一直沒怎么說話,但觀察得很仔細。
他悶聲道:“大國哥這么一說,我也想起來了,不止這些。”
“還有卸車的時候,那張書記嘴上說一萬個放心,絕對相信工人老大哥,可真讓他按規矩,一袋袋清點、簽字確認,他就不太樂意了,手一揮就想糊弄過去,說什么差不多就行了,難道還信不過你們?。”
“我就是不理解,這化肥可是關乎一季收成、關乎全公社社員們明年能不能吃飽肚子的大事兒啊!”
“他當書記的,咋這么……這么不上心呢?”
他語氣里帶著憤怒:
“你看看前兩天咱們去紅旗公社,人家老書記那是恨不得一顆化肥掰成兩半用,算盤珠子撥得噼啪響,就想著怎么多要點,怎么用好,每一袋都記得清清楚楚。”
“他倒好,今兒在那兒看咱們卸肥料,全程就背著手在旁邊盯著,既不清點,也不搭把手,臉上就掛著那點兒格式化的笑,眼神飄忽,心思根本不在化肥上。”
“反正呢,我感覺他就是……事不關已,高高掛起的那種樣子,心思根本沒在正地方。”
“我感覺咱們這向陽公社的老鄉,遇到這么個書記,肯定日子不會好過到哪兒去,苦頭沒少吃。”
聽幾個人這么一分析,旁邊的趙曉東好像徹底醒悟了過來,他猛地一拍大腿,臉上那點最初的沾沾自喜徹底沒了,取而代之的是懊惱和后怕:
“哎!你們這么一說,還真是!”
“抽絲剝繭啊!”
“我就說哪不對勁呢,合著他們這是把所有的門面、所有的好東西全堆出來給咱們看了,底下的爛攤子、真樣子都藏著掖著!”
“那個張書記滿嘴都是上級關懷、形勢大好,可咱們路過那地里,莊稼我偷瞄了幾眼,苗出的稀稀拉拉,長得也稀松平常,還不如紅旗公社的苗精神呢!”
“你們這么一說我算是明白了,這好待遇,拿著燙手,吃著虧心!”
“他這就是在做戲,做給咱們看,更是想讓咱們回去給上面帶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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