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紅指尖一顫,猛地將手抽回。
厲寒忱察覺到手心的溫度剎那消失,心頭莫名跟著一空。
他幽深的眸子不免落在了自己頓在半空的手上。
剛才微涼的溫度和綿軟的觸覺消失不見。
纖長的羽睫顫動兩下,厲寒忱掩去了眼底一閃而過的晦暗。
可剛才那絲久違的觸碰,卻讓他沉寂的心波動起來。
他的手垂落到腿側,指尖卻捏緊揉搓了一下,仿佛在捕捉著什么。
酒店的溫度升高。
顧紅只覺得所有熱氣都往脖子以上拱去,讓她的頭也跟著暈暈乎乎的。
可視線滑到小兮身上,頃刻間又化為清明。
兩人之間恢復了緘默,整個房間里只有兩人忙碌著給小兮擦拭身體和換尿布的聲音。
竟然達成了一種詭異的平靜。
漸漸地,小兮臉上有了血色,似乎腹瀉暫時穩住了。
顧紅給小兮再次換了一次尿不濕后懸著的心終于落地,渾身酸軟地一屁股坐到地毯上。
厲寒忱抿著薄唇,不免看向了身側的母女倆。
在他的視角,只能看到顧紅低垂的側臉,略顯凌亂的發絲從額角滑落。
發絲影影綽綽,他卻能清晰地看見那雙滿是溫柔的眼睛。
過去了一年,眼前人卻有了一些陌生。
一年前的她也是溫柔的,只是稱得上有些乖順到無趣。而她此刻的溫柔,就仿佛一只如玉的柔夷,既能堅韌地托舉,又能慈愛地撫擁。
小兮已經睜開了眼睛,雖然尚且虛弱,卻也能有氣無力地朝顧紅彎彎眼睛。
看著孩子懂事的模樣,顧紅想到剛才的情形仍然心有余悸,不由往小兮跟前湊近些,輕聲地哄著她。
女人的聲音輕柔,帶著讓人心安的魔力。
厲寒忱那顆長久寂然的心仿佛被撥動了一下,目光不可控地眼前人吸引。
自己和她還是合法夫妻,她卻在他面前哄著一個可能與自己毫不相關的孩子。
他本應該惱火不滿,可看著此情此景,一股奇異的滿足感卻充斥四肢。
一瞬間,他竟然覺得繼續這樣也并非不好。
厲寒忱被自己這樣的想法驚了一下。
“木馬……”
孩子咿咿呀呀,手又重新恢復了活力,在空氣中亂抓。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陌生男人讓她覺得新奇,黑溜溜的眼睛無辜又明亮地盯著厲寒忱。
那雙眼睛何其澄澈?
他見過最好的黑曜石,此刻都不及半分。
厲寒忱心頭咯噔一下,只覺得心跳都在此刻頓住。
為什么?所有人都說這不是他的孩子,他自己也清楚不可能,可……為什么她竟與他這般相像?
“今晚謝謝你,但是時候不早了。”
顧紅將孩子抱起,用胸膛擋住了兩人對視的目光。
她背對著厲寒忱,留下一個態度強硬的側臉,可她抱著小兮的指尖卻在微微抖著。
她沒有拒絕厲寒忱的幫助,除去自己剛才確實慌張地不行和走投無路,更因為他是小兮的父親。
哪怕她打算這輩子都把這件事咽進肚子里,私心卻也想小兮的成長能有父親參與,哪怕片刻。
但是剛剛兩人對視的那一眼,讓她心口發顫,這就是血脈相連嗎?
頭皮發麻。
女人的逐客令猶在耳側。
厲寒忱的腳卻幾乎定在原地。
‘’顧紅,跟我回去。”
鬼使神差地,他脫口而出。
顧紅輕輕搖晃著小兮的動作僵住。
“出去。”
她的聲音倏地變冷,帶著刻不容緩的厲色。
酒店的溫度急轉而下。
空氣凝滯,時空也仿佛在此刻靜止。
到底,隨著一道關門動靜,酒店里只剩下顧紅漸漸粗喘氣的聲音。
不敢想,如果剛才厲寒忱使用強硬手段,她又該怎么辦?
一陣后怕帶著涼意直直爬上骨髓。
顧紅走到門邊又上了一層鎖。
門外的人影僵住。
厲寒忱沒有馬上離開。
他幽幽抬眸,那雙深邃的眼睛里盛滿了難語的情愫。
自己與顧紅相處的每一刻,他都能感覺到她繃緊的神經。
她是在怕他嗎?
他眸子閃爍了一下,心莫名下墜,連帶著整個人周身都多了一絲廖然的氣息。
“厲總?”
林斌輕喚,余光又不免偷瞧了里面一眼。
夫人竟然一個人帶著個孩子住酒店?
明明厲家有著世界頂級的私人醫生和精密的醫療器械,為什么一定要這樣犟?
“回去。”
厲寒忱聲音又冷又沉。
豪車在無人的街道上疾馳而去,被一雙眼睛盡收眼底。
小兮已經睡著,臉蛋也紅撲撲的,徹底不見了剛才的病容。
窗外的夜色濃地能滴下墨來,可顧紅卻全無睡意,她站在窗邊,縫隙處不時擠進來陣陣冷風。
她穿著一身單薄的睡衣,像一朵隨時可能隨風而去的蒲公英,輕靈蕭瑟。
方才她查了銀行卡信息,因為她賬號被鎖,所以基金原路退還,如果要領取這筆基金,明天還需去信托公司一趟。
她緊了緊衣領,往床上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