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崎佑也在逃出生天后才發現,受傷了。
前后后背各有一處刀傷,只是因為戰斗時渾身肌肉緊繃,等進了林子,聽不到身后追兵的動靜,心里頭那口氣泄了,血頓時就淌下來了。
無奈之下山崎佑也只能停下來先包扎了傷口,然后放慢速度繼續前進。
他在靖海城外的那個員外府是不敢回去了,錦衣軍都出面了,估計他還沒回去,朝廷大軍都已經把員外府給包圍了,回去也就是送死。
狡兔三窟,像山崎佑也這樣的老狐貍,又豈會只有一個落腳點。
看了看天色和方向,山崎佑也咬緊牙關,向著最近的一處秘密巢穴而去。
不遠,山崎佑也在心中給自己鼓勁。
此時的他根本不敢相信任何人,只能靠自己。
五六里的山路,對往常的山崎佑也來說只是尋常,但現在走起來卻異常困難。
而傷口的鮮血早已經浸透了包扎的布條,一路滴落。
對于陳守蠻來說,這種濃度的血腥味就已經夠了。
他甚至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被誤導了。
但那確實是人血,而且也緊跟著山崎佑也的腳步,不會錯。
他只是有些想不通,山崎佑也怎么突然流血了,一路上也沒看到戰斗過的痕跡。
對于山崎佑也來說,最后的一里路簡直就是煎熬。
武士刀重新變回了拐杖,杵著地,成為他的依靠。
氣喘如牛,他甚至都已經徹底忘記了掩蓋自己的行跡——想起來了也沒什么用,已經沒有那個余力了。
不到一里路,山崎佑也想著,只要到了,就有吃的,有藥物,還有一條小船,讓他可以安全離開陸地的小船。
到了海上,山崎佑也就不怕了。
希望,就在眼前。
地上的血腥味越來越濃,夜風中也裹夾著血腥味,這種變化告訴陳守蠻,受傷的獵物應該就在不遠處......
看見了。
那個在月光下,如同即將入土的老年人,舉步維艱。
單從背影以及動作,很難讓陳守蠻相信,那是一個真武者境界的劍豪。
以防萬一,陳守蠻略微繞了點路,很快出現在了山崎佑也的左前方。
借著月光,他看清楚了。
正是山崎佑也。
“那就不好意思了。”
復合弩“嘎嘣”一聲射出箭矢,與此同時,感覺不到的山崎佑也也跟著發出怒吼。
若是全盛狀態下,陳守蠻這個距離發射的弩矢未必就能傷到山崎佑也。
即便如此,山崎佑也也能微微側身,最大限度去避開高速飛來的弩矢。
只能說,武道修行到了一定境界后,對外界危機的反應就跟身體的本能似的,已經完全不需要意識的控制了。
“噗嗤”。
弩矢最終還是扎進了山崎佑也的右肩,雖不致命,但卻讓他的右臂徹底抬不起來,等于是廢了至少一半的武功。
陳守蠻在月光下看的清晰,這才慢慢從陰影中走出。
“又是你?”
看到陳守蠻,山崎佑也緊張的左右張望,他怕方玉琳也來了。
然而四周靜悄悄的,陳守蠻也沒有發出信號的意思,這就讓山崎佑也搞不明白了,怎么,你一個百戶,還想拿下我這個劍豪?
一個大境界啊,你是怎么敢的?
想到這,山崎佑也感覺遭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心中一口氣頂起來,左手拔出拐杖里的武士刀,扔掉到偽裝成拐杖的劍鞘!
“來,試試我的劍到底有多鋒利!”
山崎佑也用倭語說著。
他記得陳守蠻,也知道陳守蠻會說倭語。
他只是不知道陳守蠻就是最近各個倭寇隊伍都在找的那個“衛所小旗官”。
“嘖嘖。”陳守蠻搖頭。
他有把握干掉山崎佑也,但現在干掉這老家伙,并不符合利益最大化。
上弦,扣箭,瞄準。
扣動扳機!
這一次陳守蠻射的,是山崎佑也的左手。
左右手都沒了,總不能學動漫里,用嘴巴咬著刀柄來砍人吧?
反正陳守蠻是不信的。
他剛剛刻意走近了幾步,就是為了讓山崎佑也無法避開弩矢——其實再近一些真武者境界也是能避開的,但山崎佑也不行,他傷的太重了。
正所謂虎落平陽......
不是,陳守蠻覺得這樣形容不好。
看著倒地的山崎佑也,陳守蠻搖了搖頭。
吧唧一下踩在山崎佑也頭上,陳守蠻俯身道:“怎么樣,想死還是活?”
“我乃真正的武士,豈會討擾?”
“真正的武士?那你怎么不是身穿一身武士鎧甲,然后跟我來一場正面對決呢?”
“正面對決?”山崎佑也啐了口血沫子,“你會給我正面對決的機會?真要是那樣,你活不過三刀!”
陳守蠻點頭,“沒錯。所以我現在給你個機會,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然后可以活命。”
“不可能!”山崎佑也搖頭,“看你的樣子就知道,你不是那種人。”
“你還會看相?”陳守蠻冷冷一笑,“你覺得不說,我就不能知道我想知道的了?”
山崎佑也不答,陳守蠻緩緩抬起復合弩,瞄準山崎佑也挺起的胸膛。
“是條漢子。”
說完,陳守蠻便要扣動扳機。
“等一下!”山崎佑也滿臉大汗,呼吸急促。
果然,每個人都有幻想自己成為英雄,坦然面對死亡的時候。
如果死亡馬上來臨,在勇氣消失之前,那么很多人都能成為英雄。
而事實證明,對于絕大多數人來說,勇氣都是短暫的,膽怯才是永恒的。
就像山崎佑也,真正面對死亡時,他還是慫了。
什么武士道精神,什么對家族的忠誠,在這一刻都不如他對生的強烈渴望。
“我可以告訴你,但你必須放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