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
“使勁兒打!”
“敢偷軍爺的東西,打死勿論!”
夕陽余暉灑落出的一片黃金沙灘上,卻出現了大煞風景的一幕。
兩個兵丁在小旗岳詠懷的帶領下,圍毆一個抱頭蹲地的人。
被打之人既不還手也不呼救,只是一動不動地默默承受著!
百步外,
三步寬一人多深的壕溝與粗木柵欄后便是沽口衛的營戶,
凡沽口衛所屬家眷,均居住其中。
此時沙灘這邊的動靜,引來營戶里不少人擠在東門外圍觀。
“住手!”
“別打了!”
伴隨呼聲,一道窈窕身影從人群中沖出。
有人低呼:“咦,是陳家小娘子。”
當即就有女人駁斥:“什么小娘子,是克死老陳父子的寡婦,克星!”
“沒錯,喪門星!”又有婦女附和。
“挨打的好像是陳百戶的那個傻兒子。”
“可不是那傻子么,唉,老陳家的香火怕是要斷咯。”
“難說,這孤男寡女的怕是早就睡一張床上了,指不定哪天就生了呢。”
“咋地,你想取而代之?不怕被克死啊!”
......
被稱為“克星”、“喪門星”的方妙筠對身后的非議充耳不聞,她認出了岳詠懷,也大致猜到了他們為什么要打陳守蠻——三天前岳詠懷喝了酒闖進家里想強暴她,最后被陳守蠻一棍子敲暈拖了出去,不僅丟了顏面,還因此被賈百戶叫去狠狠地罵了一頓!
被人暗地里的戲稱為靖海第一美的她,在丈夫去世后,就跟小叔陳守蠻相依為命,只可惜陳守蠻一直沒拿到兵丁身份,以至于這幾年里,總有那些野狗般的殺才來糾纏。
他們打著照顧同袍家眷的名義,明里暗里騷擾,甚至通過調整營戶稅、卡撫恤糧等方式逼她就范。
那岳詠懷仗著妹妹是曾副千戶的小妾,在營戶里橫行霸道,更不止一次想對她用強。
陳守蠻腦子雖不太好,癱瘓了的幾年也著實磨人,但身體恢復后不僅力氣活搶著干,還一門心思護著她,豁出性命幫她驅蜂趕蝶,為了讓她安心睡覺甚至在屋門外打地鋪,攆都攆不走!
這幾年如果不是陳守蠻護著,她哪里經得住岳詠懷那些人的糾纏,怕是早就跟著丈夫去了。
所以今日但凡陳守蠻有個三長兩短,她豁出命也要拉岳詠懷一起上路!
此時抱頭蹲地的陳守蠻雙眼正在發生變化。
往日里他眸子有層厚厚的白濁,故而黯淡無神給人以反應遲鈍感。大夫說那就是魂魄不全,五藥石可醫。
此時,拳腳交加下白濁竟崩裂散失,露出眼神清澈似湖光,
瞳孔深處一幅幅畫面飛快流轉,最后凝聚為一張如釋重負拈花微笑的俊朗面龐——如是明臺去浮塵,今日方知我是我:
我,陳守蠻,藍星龍國軍人!
當過敵國黑幫臥底,屠過毒梟,
最后在異國他鄉救人反被出賣,死于萬惡的人體實驗,但我無悔!
死后意識不滅,穿越至此三歲陳守蠻體內,卻無法與身體融合,只得癱瘓在床。
父兄常年出征,四年里全靠嫂子衣不解帶地照顧,喂食、擦身、上藥,活動四肢——親生母親也不過如此!
兄長去世后,嫂子既沒改嫁也沒棄我而去,寧可自己餓肚子也要讓我這傻子吃飽,這樣的嫂嫂......
誰敢動她一根頭發,
我——生撕了他!
......
“別打了!”
方妙筠跑過來,一把將岳詠懷推倒,卻被一旁的宋實狠狠地抽了一巴掌,緊跟著狠狠踹她腿彎。
慘呼一聲,方妙筠摔倒在陳守蠻身上,轉眼左臉便浮腫起來,四根紫紅色的指印清晰可辨,嘴角也沁出絲血跡。
可她卻全然不顧,反而關心陳守蠻有沒有受傷。
“小叔,小叔你沒事吧?”
“嗬~”
意識與身體徹底融合,陳守蠻發出一聲有若野獸般的低吼!
他猛然抬起雙眸,透出的眼神讓方妙筠感受到了一絲陌生和......
作為軍戶家的媳婦,方妙筠不僅見過血,還親手斬殺過海上來的倭賊,各種慘烈的死相也見過不少。
可跟陳守蠻對視時,沒由來的恐懼卻令她心跳都漏了一拍!
“小叔,你.....”
“瑪德。”
岳永懷爬起來,啐掉嘴里的泥沙,罵罵咧咧地拔出腰刀,從背后揪住方妙筠的衣領子將其拎轉過來。
即便如此,方妙筠的眼神仍停留在陳守蠻身上。
“推我?”
“看著我!”岳詠懷將刀鋒壓在方妙筠的胸頸位置,刀尖差點就戳到她的臉蛋。
“賤人!”
“給臉不要臉!”
“要么老老實實跟老子走,要么老子就在這里當著所有人的面辦了你!”
“否則老子先刮花你這張勾人的臉,再宰了你這個野男人!”
“今天誰來了都護不住你,賈百戶也不行!”
宋實跟另一個兵丁懷抱雙手站在一旁,嬉皮笑臉地看著。
他們都覺得今天吃定方妙筠了,岳詠懷說過他不會真的娶一個喪門星,只是貪圖方妙筠的身子,等他玩夠了就給宋實等人玩。
至于陳守蠻這個傻子,誰會把他放在眼中,都懶得多看一眼。
但凡多看一眼,或許就會被陳守蠻眼中的怒火和暴虐給嚇到!
因為左手掐著方妙筠后頸,岳詠懷僅剩的右手既要握刀,又要去撕方妙筠胸襟,顯得忙亂又笨拙。
陳守蠻只是在腦海里稍作模擬后,雙腿猛然發力用頭狠撞岳詠懷的褲襠,隨后彈起出手奪下鋼刀;左手將方妙筠拉至身后的同時右手反握刀柄,將冰冷的刀鋒壓在了岳詠懷的頸動脈上!
瞬間,岳詠懷跟方妙筠的形勢對換,而此時眾人才發現,往日里佝僂腰背低著頭的陳守蠻,站直后竟比岳詠懷等人還高了。
“你......”仰視陳守蠻,岳詠懷眼中閃過一絲不可思議。
他不敢動,生怕激怒了眼前的傻子。
陳守蠻也沒動,
胸悶,太陽穴突突的疼。
應該是情緒激動導致腎上腺素過量分泌,
超出了這具身體承受的極限。
“......殺我?我是小旗官!”
“殺了我,你要死,她會被送進教坊司。”
“陳方氏,你特么說話啊!”
“真想進教坊司,千人騎萬人壓嗎!”
......
岳詠懷憑著曾副千戶的關系,在第一百戶所里飛揚跋扈慣了。
渡過了最初的震驚后,他不覺得陳守蠻真敢殺他。
甚至他都想好了,回頭不僅要用最殘忍的手段弄死這傻子,還要找一群人排著隊玩方秒筠,直到把她玩死......
“你這種眼神,我太熟悉了......按《夏律》,傻子殺人是不用抵命的。”
陳守蠻嘴唇不動,僅有岳詠懷能聽到的低沉聲音直接從他咽喉里傳出來。
“啥?你不是......”
不提這詭異的發音方式,
就這條理清晰的話,是一個傻子能說出來的?
他是在裝傻!
岳永華想大聲呼喊,將這個秘密告訴一旁的宋實。
可陳守蠻的動作更快,刀身略微挪動,銳利的刀尖就刺破了岳詠懷的咽喉。
鮮血順著刀身流淌而出,岳詠懷徹底慌了,也怕了!
他想跑,
想活!
可陳守蠻又豈會給他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