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你跟上那個姓曾的,咱倆的交情就人憎狗嫌了!”
賈百戶右手一抖,繡春刀歸鞘,
“有種你就抓瞎他啊,放心,老子不會捅死你的!”
“但今后下去見到陳大綱,看你怎么跟他交待!”
陳大綱,就是陳守蠻的父親,
曾經第一百戶所百戶官。
“他是陳百戶的兒子?不像啊......”林誠臉上閃過一絲痛苦。曾副千戶在安排他過來之前,可沒告訴他這件事情。
明知道他曾經是陳大綱的手下,交情很深,卻......
但林誠旋即恢復如常,向賈百戶搖頭道:
“我只是過來問問,畢竟這是你的第一百戶所,不過......”
頓了頓,林誠壓低聲音:“賈陽,你不會真要安排他參加今晚的戰斗吧?”
賈百戶兩眼一翻:
“不然呢?眾目睽睽下殺死小旗官,他今晚不能殺倭立功,明早就會被你們曾千戶的人帶走,怎么,到時候你出面保這傻子?”
“是副千戶。可是......”林誠滿臉糾結。
他現在知道自己怕是被曾副千戶擺了一道。
如果早知道殺人兇手是陳大綱的兒子,他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接受這個命令,甚至他還真有可能暗中出手。
畢竟當年陳大綱對他和賈百戶等一眾兄弟是真的好。那群人里誰又沒有欠著陳大綱的命?
這幾年林誠也是沒得閑的時候,又覺得有賈百戶盯著不會讓陳守蠻吃虧,加之他跟了曾副千戶實在不方便來這第一百戶所,故而對陳守蠻的近況完全不了解。
“滾吧。”賈百戶揮揮手,“就當大綱哥一片好心喂了狗!”
“陳......唉,自己小心。”林誠也不知道該怎么跟陳守蠻說,最后只是嘆了口氣便轉身離去。
陳守蠻將兩人的對話聽在耳中,記在心里。
對于“父親”,他記得的其實不多。
印象中因為忙于跟倭寇作戰,父親一年四季待在家中的時間很少,也幾乎不帶同袍、屬下回家做客。
所以除了知道賈百戶跟父親關系應該不錯之外,陳守蠻對父親身邊的人很陌生。
如今看來,那個看起來憨厚老實的父親,情商恐怕不低。都這么多年了,還能讓賈百戶、林百戶這樣的人承情,除了救命之恩外,沒點為人處世的本事根本不可能。
以后有機會得深挖一下。
畢竟這也算父親留的“遺產”,能用就別客氣。
等林誠走遠了,賈百戶才回頭看著陳守蠻,眼神分明在說,你小子行啊,又讓你騙了一個。
陳守蠻裝作不懂,繼續低著頭剔竹竿。
“你個傻子,不會是想拿這些竹竿去殺矮騾子吧?”
“呵呵,長。”
“長有個屁用!你連竹杈子子都不剔干凈,能捅的進去?”
陳守蠻自然不會解釋那些竹杈子的作用,
只要賈百戶不反對他帶就行。
“隨便你吧,傻子!”
一口一個“傻子”,看似侮辱,但陳守蠻卻不這樣認為。
此處人多眼雜,賈百戶分明是在用這種方式坐實他的“傻子”之名。
賈百戶離開后也有人過來看陳守蠻處理竹竿,只是他們怎么看都覺得沒啥用處。
“能擋的一刀么?”
“老子一刀能砍斷三根。”
“傻子做傻事。”
“走了走了,吃點東西,死也要做個飽死鬼!”
......
閑碎語影響不到陳守蠻,但餓著就很難受......
“傻子,過來拿炊餅!”
門口的親兵忽然開口,陳守蠻立馬站起來,接下了親兵手里的一摞炊餅。
不好吃,但定餓。
至于其他人,沒有。
“斷頭飯哦,老子才不吃。”
“應該是看在他爹的份上......”
......
十張炊餅下肚后,陳守蠻反而感覺身體更沒勁。
將剩下五張炊餅小心收好后,陳守蠻就坐在樹下打盹兒。
直到一陣喧囂,火把將整個校場照亮,陳守蠻這才醒來。藍袍褐皮,前胸后背等重要位置還掛著鐵甲的賈百戶走上點將臺講話。
昌山村這個地方,對陳守蠻一家來意義特殊。
父兄就先后戰死在昌山村。
只因為昌山村有天然良港般的海灣沙灘,從東北方向來的洋流和海風,一年里有八個月都正好經過,可以節約大量的航行時間!
可這么些年來昌山村卻一直未曾設立衛所,想起來卻是有些奇怪。
“今夜我們百戶所與第三百戶所一起負責守衛昌山村東段沙灘......”
......
“出發!”
賈百戶一聲大吼,將所有人注意力喚回。
兵丁們拾掇起武器雜物,跟在自家小旗身動身。
稀稀拉拉,歪歪扭扭,看得陳守蠻直皺眉!
別說他上一世曾經所在的軍隊,就連他當臥底時帶的黑幫打手也不至于散漫成這樣。
難怪連矮騾子都打不過......
“你爸可給你講過如何治軍?”賈百戶的聲音忽然從背后傳來。
陳守蠻微微側頭瞥了眼,傻笑。
“行。”賈百戶重重點頭,“不說話是吧?待會兒碰到矮騾子,你跟老子的親兵一起上!”
“看你到時候喊不喊救命!”
從百戶所到昌山村不過二十里路,申時出發,子時便到。
“滅火!”
進入預定的伏擊位置,賈百戶遠眺大海,隨后轉身下令。
火把熄滅,淡淡星輝下,
海面粼粼,濤聲疊疊。
不遠處有一片殘垣剪影,那是曾經的昌山村。
海風從殘垣吹來,
帶著腥臭。
陳守蠻揉了揉鼻子,開始打量四周。
他要選個適合舞動那五米毛竹的地方,還要看好追擊或者是撤退的路線。這都是他多年養成的習慣,即便輪不到他來指揮隊伍,但萬一自己能用上呢。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在捏死第七十三只花蚊子后,陳守蠻看到海面上出現了一片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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