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胄知道黨仁弘與皇帝私交甚厚,但是皇帝也不能視法律如無物吧?他立過功也好,年紀大也好,都不能成為給他減刑的必要條件。
“陛下,公事是公事,私情是私情,不可混為一談。”
“陛下,人雖有情,法卻無情,若是對黨仁弘網開一面,只怕是后來者不以貪腐為罪也。”
“陛下,席辯之尸尚溫,黨仁弘若得活命,豈不是使席辯沉冤于地下?”
“……”
也不知道是墻倒眾人推,還是真的都找不到替黨仁弘開脫的理由,一時間群情激憤,竟沒有一個人同意免除黨仁弘死罪。
李世民垂頭喪氣地揉了揉并沒有流出眼淚的眼睛,然后微微地抬起頭,一雙眼睛被揉得,呃不,是熬夜熬得,也不對,是上火上得通紅。
李世民向下掃視了一圈,點了兩個人名:“喬松、玄成,你們覺得能不能饒黨仁弘一死?”
房玄齡和魏征雙雙走到中間,齊唰唰地朝上一揖,房玄齡先開口說道。
“臣以為當依法處決,所謂殺一儆百,讓天下知道陛下治國不徇私情,不只是對黨仁弘犯下罪行的交待,也是對一些蠢蠢欲動,想要步其后塵之人的震懾。”
魏征說話比房玄齡簡練一些,他就說了句:“法者,人君所受于天,不可以私而失信,天子當去私立公。”
李世民一看他點名叫出來的人也不替黨仁弘說話,于是他捂著臉,坐在大殿上抽泣起來,嚇得群臣都跟下餃子似的往下跪,李世民一瞬間就視野通暢了。
“朕自登基以來,賞不避仇讎,罰不阿親貴,未敢以私害法。”
李世民抽答了半天,抬手在臉上胡亂抹了一把,哽咽著說道:“今黨仁弘違法,吾欲赦之,是亂其法。朕自知上負于天、下疚于民。”
皇帝帶頭不尊重法律,這不就是亂來嗎?李世民當眾承認這么干是不對的,就在群臣以為皇帝這是要改變主意了的時候,李世民話鋒一轉。
“朕實不忍年過古稀的老臣還要被斬于市,朕決定無論如何定要赦免黨仁弘的死罪。”
李世民悲戚戚、哀切切地說道:“朕縱私情而庇舊臣,此乃有罪之舉,朕欲到南郊向天請罪,晝夜坐草席、日進素食一次,以謝罪于天三日。”
皇帝要去荒郊野外露天檢討去,一天就吃一頓素食飯菜,用這種方式向蒼天請罪。
請罪有沒有不知道,反正聽起來就挺遭罪的。這個法子,大臣們當然不會答應,紛紛磕頭請求皇帝不要去請罪。
房玄齡第一個站出來,說道:“決定人臣是生是死,裁定案件如何發落,這是君主的特權。皇上的詔旨就是法律,古今各代,概莫例外。陛下何必這樣自苦自責呢?”
魏征也趕緊跟著說道:“陛下不必如此,法律上有議功、議故的規定,陛下若是念其功大、顧眷舊情,皇帝是有特赦的大權的,免除黨仁弘的死刑,也不算違法。”
見皇帝鐵了心的要赦免黨仁弘的死罪,房玄齡和魏征急忙站出來,給皇帝鋪好臺階,群臣也爭先恐后地進諫,請求皇帝不要去南郊請罪。
李世民坐在上面聽著群臣的諍諫之詞,一臉的痛苦哀傷濃得都化不開,他站起來扔下一句:“準備好草席、香裱之類,朕明日清晨便去南郊請罪于天,眾卿無須多。”便一轉身離開了金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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