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津亭中。章越與天子都坐在向太后身前。遂寧郡王則乖巧地端坐在一旁。亭外荷塘映著晨光,錦鯉在池中游弋。向太后指著這瑤津亭對章越道:“今日召卿家有兩件事。”章越微微欠身:“臣恭聽太后懿旨。“向太后笑了笑道:“第一件事是朝臣說皇八子出閣讀書的事,此事不知卿家有什么高見?”章越道:“啟稟皇太后,大臣們的議論,臣聽說皇八子聰明過人,對繪畫書法尤有所長,本來出閣讀書時日還早了些。”“不過臣今日見來……倒覺得有此必要。”眾人一愣,章越這是做什么?卻見章越起身仔細打量遂寧郡王。遂寧郡王在旁大著膽子與章越對視一眼,卻見章越眼神一厲,頃刻間不寒而栗。“宰相之尊原來是如此,孤王是見識到了。”對方心道。章越打量結束繼續道:“臣以為皇八子果真聰明,但似有些輕佻……而非聰慧之相,臣以為當挑選儒師嚴加教導。”“輕佻!”遂寧郡王心底大驚,得這樣一個評價并非好詞。向太后與天子心道,章越對遂寧郡王莫非有什么成見?一般而,宰相不會輕易結交皇子,更也不會去得罪皇子。向太后心道,莫非章越是投靠了朱妃?還是不愿意掌握皇嗣?天子也是如此想的心道,章卿果真善于識人,遂寧郡王不過初見,卻一眼道出的他的性子。遂寧郡王聰明是聰明,但厚重上似有些不足。輕佻二字,朕亦如此覺得。簾后向太后問道:“章卿,聰明與聰慧有什么不同?”章越徐徐道:“聞一知五,舉一反三是聰明。”“知是非,辨美丑,明善惡。學學問,不如明學問,能自誠明者,更不容易。”“不過這些都罷了,真正聰慧者在于愿景,有大愿景,并始終朝此而行,這才是聰慧。”向太后聽了章越之,似有明悟。“出閣讀書……”向太后似在斟酌。遂寧郡王哀求地看了向太后一眼。向太后道:“八大王年紀還小,老身本要留他在身旁多幾年。”向太后很快恢復從容:“卿家此,倒是提醒了老身。“她輕嘆道,“既如此,便依卿家之意,擇良師嚴加教導。“章越微微點頭,他用意就是把遂寧郡王從內廷深宮婦人之手中拽出,讓大臣們對他施加影響力。將皇嗣培養權讓外朝與內廷共享。以后皇嗣誰屬,在皇帝沒有決斷下,要由大臣們商議決定,非出自深宮婦人之手,也不是哪個宦官。位置一定要把住了。向太后沒有在此事糾纏,有些出乎章越意料。垂簾后向太后伸手遙指遠方:“章卿覺得這瑤津亭景致如何?“章越看了這瑤津亭,這瑤津亭花費自是不少,當初是章越辭相后,蔡確,宋用臣為天子所修建。若章越在位,或不會那么輕易同意,至少不會任宋用臣一夜之內,將汴京全部荷蓮買盡給天子賞玩解悶。宋用臣也不敢如此。權力沒有制約,確實可以任性。章越環視四周,只見亭臺水榭,極盡奢華。章越答道:“真乃匠心獨運。”天子道:“朕看隆佑宮和慈安宮都年久失修了,故想修葺一番。”向太后笑道:“天子純孝,老身心底甚慰。只是隆佑宮尚可,慈安宮確實該好生修葺。”章越看了簾后向太后一眼。旋即章越又看向天子,天子有些緊張。瞬間明悟其中深意。什么太后要修園子?把海軍經費給停了,這橋段怎么這么眼熟啊。可以想象,一定是有內宦或者什么人在太后耳邊進。朝廷平了靈州,黨項降伏,章越權力太大,威望過高,有功高蓋主之嫌需得遏制則個。不如以修個園子的名義,扯一扯他的手腳。也讓天下知道誰才是朝中的頂梁柱。他不動聲色地躬身:“陛下仁孝感天,這些年全賴皇太后支持,方打贏了靈州一役,天下臣民無不感激皇太后之恩德。”“臣當遵旨辦理。“簾后向太后一笑道:“章卿不會讓老身失望。”章越且想是,答允下來,后面想個辦法如何拖著。在朝中就是利害之地,矛盾集中,真不如在地方為一路諸侯來得爽快。他從瑤津亭緩緩離去心道,朝堂上的明槍暗箭我自擋著,兒郎們各自用力。……涼州。大宋最西陲。王厚騎馬率大軍從蘭州抵至涼州,身后是綿延不絕的輜重車隊。昔涼州故地非邊陲的荒涼景象,而是一副開拓進取的畫卷。夯土筑城的號子聲此起彼伏,這是為茶馬互市所修的帳篷城,而另一面新開墾的梯田在隴山山脈間遠遠鋪展開來。元v二年的春風里,涼州這條絲綢之路咽喉要道,正在經歷自盛唐以來最徹底的重生。涼州的制度與宋制不同。涼州多年征戰,土地荒蕪。所以涼州實行是唐朝時的均田制,每丁授田二十畝永業田。王厚記得要不要在涼州實行均田令,還引起了朝中大臣們的爭議。因為宋朝不設田制,突然在涼州實行均田制好嗎?最后還是章越拍板,可以先試一試。于是涼州試行永業田,不同于熙河路各州都是商人權貴抱著錢來買田,再雇傭當地人耕種。涼州禁止土地買賣,以永業田下授。關隴,陜西都土地兼并嚴重之地,所以無田百姓甚多,聽說章越在涼州愿授永業田招攬百姓,紛紛從關西隨著商隊遷徙至涼州。百姓實行在洮河谷地早已推行的代田法,竟使得農具墾殖的坡地畝產竟超過關中平原。書肆里用西夏文、吐蕃文與漢文對照刻印《齊民要術》,將宋朝的農墾傳播至西域。朝廷再從授田百姓中招募為軍,這如同于唐朝府兵制。數年間涼州招募漢民蕃民達十萬之多,充實了當地人口。最要緊的還是商業,涼州還設立市易務,交引所,用鹽鈔茶引等信用票據在番漢之間通行貿易。一名吐蕃少女還因出色織毯手藝,居然被破格擢為涼州匠作監吏員,其設計的蓮花紋駝絨毯經西域商隊遠銷大食。現在涼州城中百人以上的駝隊比比皆是,甚至有千人駝隊往返于西域。宋朝數年的經營,持續不斷地通過戰爭和商業反哺,激活了涼州城的經濟,使之真正成為了絲綢路上塞上明珠。王厚大軍抵至涼州府休整了三日,再度西進,這一次目標是河西四州。河西的朔風呼嘯掠過祁連山巔。歸義軍的老卒為向導,熙河路經略使王厚調集蕃漢精兵三萬,沿祁連山北麓西進。大軍三軍,出動民役則要有六七萬,其中物資大多是由蘭州搬運至涼州就算過半民役從涼州本地承擔,但熙河路所耗亦是不小。即便如此,涼州已成為大宋出征西域的重要后勤支撐點。這不得不說是涼州這些年屯墾開拓之功。王厚沿途卻見山勢陡峭,雪峰連綿,山腳下冰川融水匯成湍急的溪流,沖刷出深谷險壑。大軍沿古道前行,兩側是嶙峋的黑色山巖,寸草不生,不遠處綠洲如珍珠般散落在黃沙之中。沿途可見廢棄的烽燧、坍塌的城墻,枯死的胡楊,那是盛唐安西都護府的遺跡。這與當年淪陷在黨項之手的涼州城亦是一般景色。而今風沙侵蝕下,夯土城墻已斑駁不堪,但殘存的箭樓仍倔強地屹立,仿佛忠誠的唐時河西老兵正等待王師的歸來。這里曾是絲路繁華之地,商旅駝隊絡繹不絕,而隨大唐國勢的衰頹,吐蕃、黨項、回鶻的割據而荒廢。王厚取了皮囊痛飲一口烈酒問道:“青唐部的兵馬正在何處?”熙河路兵馬鈐轄王贍,兼熙河路第三將,總管熙河路第三軍,此乃其父王君萬舊部。這一次統帥第三軍追隨王厚征討河西,王贍手持羊皮地圖指道:“溫溪心率軍掃蕩草頭韃靼,黃頭回鶻的駐地,這里是阿里骨的根本。”“之后會北上與我軍合攻于瓜洲沙州!”王厚問道:“阿里骨主力何在?”王贍往圖上一指笑道:“正與黨項苦戰于陰山之下!”王厚聞哈哈大笑。王贍無不譏諷地道:“聽說他給司空呈遞“愿為朝廷前驅討賊“的血書。”“也不知司空有無搭理。”阿里骨明知宋軍是奪取其河西四州的,卻不敢應戰反是北上與黨項兵馬力戰于陰山下。阿里骨并不是傻,而是想宋朝念在對方還有用處,給他留一條生路。王厚大軍抵達甘州城下,當地漢民聞王師至,簞食壺漿相迎,沿途番女向宋軍獻上花環。甘州郡守不戰而降,獻出了個甘州城。數名白發老者伏地泣曰:“六十載矣,終再見漢家旌旗!”父老請起!“王厚扶起跪拜的老者們,當眾宣讀蓋有政事堂紫綾大印的敕令:“詔曰:復漢唐舊疆,當施新政。河西四州免賦三年!”圍觀人群中忽然爆發出黨項語的歡呼――原來章越特意注明“蕃漢一體均沾恩澤“,連昔日西夏統治時期的稅吏也可重新登記為民。隨著通判開始登記隱戶田畝,同時對于降伏蕃部,還下發專供蕃部頭人子弟入讀太學的“文牒“。王厚走到城下看著一面石碑上疏大唐張掖郡不勝感慨萬千。王厚愛惜地將石碑擦拭干凈,并鄭重一拜。登上不戰而降的甘州城,城樓上的王厚遠眺祁連雪峰對王贍,種樸道:“我要是漢武帝,我也要征服西域,看這黃沙駝鈴響,葡萄沾月霜,醉酒篝火旁,玉人舞飛天。”甘州降伏后,王厚留下種樸率一萬五千大軍駐守甘州后,親率大軍繼續西行。肅州守將拒絕了宋軍要求其投降的請求,王厚也沒有攻城,而是率軍抄掠人口和牛羊糧食,或者分兵攻打小城寨。遠征頓兵于堅城之下,乃是兵家大忌。一時之間宋軍或威逼或利誘,引甘州百姓往涼州而去。不過甘州百姓大多還是情愿地攜家帶口而去,不少歸義軍當年留下的百姓更是主動替漢軍宣傳。涼州以及新降伏的甘州缺乏的也是人口。負責抄掠人口的乃是王贍,對方手段豐富,順手將當地牧場和民宅全部焚燒,這招當初在攻打涼州城時,王贍就使用過,眼下可謂是駕輕就熟。王厚率軍西進至瓜洲城外,沿途焚毀肅州牧場,遷走人口,肅州守軍龜縮城中,不敢出戰。宋軍如入無人之境。斥候飛馬來報――“報!阿里骨率軍回師,前鋒已至瓜洲!”王厚勒馬遠眺,只見遠處塵煙滾滾,蕃騎如黑云壓境。他冷笑一聲:“此阿里骨真梟雄,一面以血書示弱,一面卻想斷我歸路?”沙洲城外,兩軍對峙。宋軍以重步兵結陣于前,長槍如林,大盾如墻,神臂弓手隱于陣中。王贍率黨項直的輕騎游弋側翼,隨時準備截擊。對陣阿里骨親率主力列陣。他本與黨項鏖戰陰山,聞宋軍抄掠河西,急調精騎回援。此刻,他身披鐵甲,目光陰沉。他的手下都是隨他出生入死多年的精兵,莫約有一萬騎,其他都是裹挾而來的各個蕃部。他本以為王厚會趁機攻打肅州城,他好以逸待勞,沒料到對方卻繞堅城而過。“宋軍遠來,糧道漫長,只要拖住他們,待其糧盡,必退!”阿里骨咬牙道。兩軍先是試探交鋒。阿里骨命手下蕃騎率先發動,千余輕騎如旋風般掠向宋軍側翼,箭雨傾瀉而下。“舉盾!”宋軍陣中號令驟起,盾墻豎起。王贍冷笑,揮旗示意。埋伏于沙丘后的宋軍弩手突然現身,三排連弩齊射,蕃騎人仰馬翻,潰退而走。旋即王贍率黨項直殺出,阿里骨立即催動本部精銳騎兵攔截。兩邊各自千余騎兵呼嘯而出,頓時刀槍相向,一瞬間不知多少人落馬。王贍勇不可擋,在兩騎相交之間,連掃數名番將落馬,阿里骨心腹大將正要挺槍上前,卻見王贍之馬如風馳電閃般而至。兩馬相交片刻,王贍長槍貫入對方身子。王贍左右親騎大喜,一名小兵當下割下對方腦袋,掛于馬頸上。阿里骨上千親騎頓時潰散而去,回寨清點折損大半。阿里骨見此一幕,臉色鐵青。此后一連數日,兩軍小規模騎戰交鋒不斷。宋軍步兵則穩守營寨,阿里骨指揮蕃騎屢次襲擾皆吃了一點小虧。數日后直到朝廷詔書抵達――“王厚即刻班師,遷民安置涼州!”王厚接旨,環視沙洲城頭飄揚的蕃旗,淡淡道:“阿里骨不過疥癬之疾,今河西大局已定。”頓了頓王厚有些遺憾道:“可惜沒打到玉門關外看一看。”當夜宋軍悄然拔營東歸,攜十余萬河西百姓、無數牛羊戰馬,浩浩蕩蕩返回涼州。阿里骨得知宋軍退兵,卻不敢追擊,他看到涼州方向已馳來援軍,他只好默然收兵。他望著東方沉默許久,暗自長嘆。河西百姓在宋軍護送下東遷,沿途有人回望沙洲,一時在故土和新故土之間徘徊,頓時淚落如雨。掃蕩完阿里骨巢穴的青唐各部兵馬返回青唐。損兵折將的阿里骨獻上降表,愿再割去瓜洲肅州,自己只保留沙州和伊州。……章槐嶂梁賈鶯螅鬧杏艚崮啞健杭州雖風景如畫,卻難掩他胸中塊壘。他每日獨坐西湖畔的官舍中,望著煙波浩渺的湖面,總忍不住對時政大發議論。某日酒酣耳熱之際,他拍案痛陳“考成法操之過急“,更直“章越用人唯親“。這些話語很快被有心人記錄在冊,星夜馳報汴京。朝廷詔令再下,將他徙為提舉洞霄宮。這道觀位于余杭大滌山中,云霧繚繞如隔塵世。章奕胱〉比眨勞魃ㄍコ系婪儐闥芯踩皇勞庵場每日晨起,章卣嘁鹿冢謐習厥饗律璋訃彩欏從《論交趾屯田十策》到《湖廣鹽政疏》,一一上陳朝廷。一日風雨大作,天色晦暗,張氏見他仍伏案不輟,忍不住奪過筆硯:“朝廷視你如敝履,何苦.如此。“章謊雜鎩他站起身入鬢的劍眉豎起,雙目直望天邊雷聲滾滾道:“他人位卑未敢忘憂國,而我則壯志未酬。”“武則提劍,文則提筆。”其妻張氏望著丈夫面色,悄悄拭淚道:“官人這般用心著述,終究是石投大海。當年兵諫之事.朝廷不會再用你了,你只作一宮觀……”話未說完便被章凵翊蚨稀章蛔匝鎏齏笮Γ岜試詵矍繳匣雍粒骸安淮恚胰緗袷嵌聰齬鏌幌腥耍魘嗬暇沙肌!張氏見章獍鬩彩悄壓良“若是先帝在便好了……”夫妻二人皆是難過。次日暈過天晴,一名道童來稟告道:“太守陳蠹!??
??章匯叮顱欽略降男母埂當初章越借王安石之信訓斥章顱魑略醬蚴殖齔此人今日到此莫非是羞辱章章鋈壞潰骸安患正語之間,忽聽院外大笑聲傳來道:“章公這么多年了氣性還這么大。”章惶閌淺顱鋇潰骸罷搠氯飧瓷綰尾淮蟆!道童聞惶然退下,但見一名紫袍官員已踏過石階。陳殖制岷辛15讜褐校蝗緄蹦暝諉硤蒙現飾收今日他笑意不減道:“章公,許久不見了。”章鶘硪煥瘛陳岷蟹釕稀章蚩岷校錈嬲欽慮八獻嗍柙岸創鍤蔽瘛八淖趾杖恍涯俊章叛匝鎏焐釵艘豢諂從摯聰虺顱潰骸笆撬究盞囊饉跡俊陳潰骸罷鹿饈怯潛菹碌囊饉肌!“不過朝廷擇人坐鎮湖廣時!”“司空有,湖廣蠻瘴未開,非剛毅能臣不可鎮撫。章公昔在荊南有治績,若遣其經略,可效趙充國屯田之策。”章潰骸八究找不崳宜禱埃俊陳潰骸八究詹喚鑫鹿禱埃蘭θ緗褚滄蠔傭甙四炅恕!章胺嬉蛔潰骸八究沼夢遙褂辛佳砸瘓淙八究鍘k究詹桓揖∮瞇碌常嗖桓揖≈鷸傻常四松呤罅蕉說娜』鮒饋!陳潰骸罷鹿!“溫公病逝后,不過數月荊公亦是病逝。朝廷一年之內,連失兩位柱國重臣。”“事到如今,還在爭論到底是荊公是對的,還是溫公是對的?此非二公原意了,當告慰于九泉之下。”司馬光死后,朝廷追贈溫國公。當時對王安石,司馬光的謚號,以及身后待遇,朝中再度分作兩派,彼此罵個不停,對二人極盡詆毀之事。最后章越力排眾議,都給二人最高規格的身后待遇。章潰骸叭綰沃髡牛克究嶄鹿9幾韜褸鄭販猓稅謐饕謊擼諼銥蠢矗馇n”岬土司9“溫公毀棄新法,害了先帝和荊公,另搞一套,實亂政誤國!”“此人當開棺戮尸,不足泄我胸中之憤!”陳潰骸笆輪兩袢眨乙膊輝岡儆胝鹿鄞聳隆!“好比有一張椅子,一位是老嫗,一位是孕婦,二人誰也不敢相讓。你如何評理,這椅子讓誰坐下?”“司空說不該評理,而是再搬一張椅子來。”“事功就是惟精,就是去搬椅子,這才是我儒者的本分,但縱觀古今,我對誰來坐這張椅子爭論了幾千年,這樣的話從三皇五帝就有了。”“所以堯舜方道惟精惟一,只有先惟精后才惟一。”見章揮鎩陳絳潰骸霸儷酥壑牢鰨笥移兀淇尚瀉酰懇凰掖裼腥碩甲謐蠡蜃詰撓業摹!“若盡廢新法或者進行新法,二者都猶欲平舟勢,將左邊的人全都移至右,或者將右邊的人全都移至左,這都是行不通的。”“以熙豐、元豐之事論之,溫公不明先帝之志,而用母改子之說,行之太急,所以紛紛至于有了兵諫太皇太后之事。為今之計,惟有當絕臣下之私情,融祖宗之善意,消朋黨,持中道,這才是章公及有識之士所為。”說到這里陳哉こぷ骼竦潰骸罷鹿蹌崾鞘欠欠牽蜃蠡蠐揖桶樟恕!“大家一起抬頭向前看!這才消除朋黨,杜絕私情的辦法。”章秸飫錚襠篥兆〕顱氖值潰骸笆裁詞竊手簇手校課┚褪侵小!一旁張氏見章鷦什揮上布潰骸疤亓舸擻梅拱桑陳匯緞蔥Φ潰骸耙埠茫胝鹿ぬ噶恕!“叨嘮了。”二人攜手共飯。次日章苊叭味ァ湖廣之地群山瘴鎖,漢蠻雜處。傳說章睪閌保酚鑾捅謐璧饋工匠畏毒蟲不敢鑿山,章字刺富餮遙煨浯蠛簦骸疤煊柰躉酰俊忽然霹靂裂空,山石自動崩落,現出坦途。土人盡皆駭拜,呼為“章公峽”。章忠鱸腳┦討炙荊荒昴謚樘寥獵v五年秋,荊湖歲貢米驟增二十萬斛。當地官員常:“蠻酋桀驁難服。”章庋裕骸胺鍬遜斯儻紡訊于是章硤辶π兇弒檎齪悖虺e歡ザ敷毅宸玷斡甓校私餉袂欏蠻漢童謠遍傳‘章公笠,遮風雨;章公渠,流白米’。史書載,章魏閌輳憒籩巍……“章子厚,若使湖廣成樂土,兩府又何足道哉!”章越接陳蔥牛芍孕廊弧自己果真沒看錯陳懈兜萌耍谷岸蘇郵芰蘇獠釷隆章越記得,陳舛巍勐邸硪桓鍪笨綻飛顯讜v末年,高太后死后,章惶熳酉嗾儷酥廴刖當時還是小官陳侵郯莼嵴災畚髯髁蘇庖歡緯て舐邸章懷顱檔夢捫砸遠浴章渚醯貿顱禱安蝗攵ㄥ靡猓嗥木歟劑吭偃故潛懷顱搗謚凵洗鷦視小嬡≡v’之語。只是入京后,他又將元v諸黨全部放逐。徽宗登基時,陳鮮欏薰患爸街校桓卟幌輪街校蛔蟛揮抑街小宰相曾布意見也差不多‘元v、紹圣兩黨皆不可偏用’。‘今日之事,左不可用軾、轍,右不用京、卞’。鄧洵武當時給宋徽宗上了一個《愛莫能助圖》,圖中將元豐黨人都列于左,元v舊臣都列于右。宋徽宗初意也是‘建中靖國’。但中道而行最難,政局好似蹺蹺板,這邊起了那邊就落了,更沒有坐在蹺蹺板中間的道理。但曾布和陳際淺執寺壅摺?上Ф擻胨臻照薅擠噶恕昧床睢拇砦蟆宋徽宗一開始物色的宰相人物有二人,一個是蔡京,另一個正是……陳但陳毖越商啵由纖位兆誥醯靡蓯齦感種荊ㄓ脅嘆┛梢園锏蒙纖Γ運詈竺揮醒≡癯顱茄x瞬嘆┪紫唷若是歷史上宋徽宗選了陳啵歷史上沒有如果。至于章菜閿辛爍齪冒才牛說畝鞫髟乖梗氪思涔冢嗄旯ィ約閡芽吹煤艿恕章越將陳偶畔攏哉侖u潰骸罷儆ㄖ薪∈凇p可惺欏!章亙問道:“爹爹……”章越道:“元度是我的替手,他有師仆和皇太后的支持,也是荊公的女婿,我退了后朝堂還是往變法這條路走下去!”章亙驚道:“爹爹……何曾有此念頭!”“大哥剛在交趾大捷,王厚也在西北用兵得力……爹爹!”章越起身望著窗外,此刻尚書都堂之上三千官吏出入其間。都堂數人合抱的梁柱下,庭中官吏如織,緋衣綠袍匯作川流,深宮高墻的陰影之下奔涌不息。暮光染透梁塵,漫漫悠長的時光此刻在他面前江河般奔騰,從未如此磅礴,又從未如此吝嗇。章越忽道:“亙哥兒,我突然想到一首詩。”“死去元知萬事空,但悲不見九州同。”“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章亙道:“此詩可歌可泣,能動鬼神。不知是東晉時哪位詩人的絕筆詩。”“孩兒必定師之!”章越道:“我也忘了何人所書,但你說作這首詩之人當懷如何悲憤之心情,此生壯志未酬,卻只能留待子孫。”章越讀宋史時最意不能平的,一個是陸游這首詩,還有一個則是‘渡河渡河渡河’。章亙接道:“爹爹,而今當取則取,莫讓留下千古遺憾,留待后人。”章亙明白了章越忽提起這首詩的用意。“爹爹,難道你不打算滅黨項了嗎?”……元v二年六月。汴梁城沉入一片灰蒙蒙的白霧之中。五更鼓聲沉悶地滾過皇城空曠的殿宇。章越的書房里,燈芯早已燃盡,唯余一縷殘煙,最終消散無蹤。他坐于案前閉目養神。他面前有一木匣,里面靜靜躺著一支箭簇。箭簇粗糲、銹蝕深重,裹著血泥,那是八年前靈州城下,唐九身上拔出的遺物。章直這幾日命人從廣源州千里送入京師的,如今呈在自己的案頭。“殺賊!”章越莫名想起唐九在亂軍痛聲疾呼,還有黃河七級堤掘開后淹死在靈州城下的將士,以及鳴沙城城破滿城被屠戮的宋軍。章越看了一眼窗外。“咚――咚――咚――!”鐘聲的巨響,聲聲撞碎了紫宸殿外凝滯的空氣。五日一次大起居。巨大的殿門次第洞開,身著朱紫的百官魚貫而入,在丹墀下依班肅立。端坐的少年天子趙煦眼神掃過階下群臣,簾后則向太后依舊靜靜端坐。百官列班。“啟奏陛下!”尚書左丞黃履的聲音率先打破了沉默,金石相擊般清晰,壓過了殿中o@聲。他手捧象牙笏板,趨步出班。“契丹遼國兇悖無狀!從我軍攻取涼州以來,其兵馬已數度寇河北,焚我村寨,掠我邊民,屠戮我戍邊將士!邊報染血,字字錐心!此獠視我大宋如無物,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而此時此刻,卻要恢復遼宋舊局,各自安好!”黃履猛地抬起頭直射御座道:“臣黃履,泣血懇請陛下!決不可答允與遼條約!”“黃相此差矣!”右仆射呂公著出班道:“國庫空虛!去歲黃河決口,今夏東南又遭大旱,賑濟災民、宮里還要修隆佑宮和慈安宮!”“與遼國大戰,兵馬所耗幾何?河北成一片白地,百姓流離失所,如何是好。”“呂相所極是!”蘇軾出班道:“黃相公!前車之鑒,血淚未干!”“石橋關八千將士的忠魂,還有被遼國侵攻后淪陷的國土,今日遼國欲和,正當時候。”不少朝臣紛紛出班反對。樞密使沈括道:“陛下容稟,此時絕不可與遼議和,當當機立斷,舉傾國之力,發雷霆之師,犁庭掃穴,蕩平黨項!一雪仁宗神宗當年之恥,永絕西北邊患!”“切不可姑息養奸,養虎成患,終成心腹大潰癰之禍!””沈括此刻可謂圖窮匕見。章越眉宇一動。中書侍郎李清臣道:“不說仁宗之時,且靈州城,永樂城之敗,數十萬忠魂埋骨黃沙,難道您都忘了嗎?今日輕開釁,豈不是要重蹈覆轍,將大宋江山社稷、萬千黎民百姓,再次推入萬劫不復的火坑?”“‘兵者,兇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司空拜相一年半以來,朝廷今已連取廣源州、靈州、順州、肅州,甘州,定難軍三州,四海已服于王化,本朝威名已播于天下。遼國已不敢正視我大宋,愿與平起平坐,故此次和,提議遼國,黨項,大宋三家永久安好,此乃千載太平之大計的。”“何自猶嫌不足,冒著與遼國開釁之風險,用兵于黨項,何況滅國之戰,如何支撐大軍遠征?更遑論餉銀、軍械、轉運之費?此乃無米之炊。”呂公著回首道:“曾相公,汝曾任戶部尚書,如何看得?”“呂相!”樞密副使曾布也站了出來,他聲音沉穩,帶著多年宦海沉浮磨礪出的圓滑,也想避免這左右為難的局面。“下官深知左丞,憂國之心,然遼國確實已立國百余年,黨項騎兵亦剽悍難制。”“我軍勞師遠征,深入不毛,且不說勝算幾何?一旦曠日持久,遼國趁虛而入,襲我河北,兵臨黃河,則后果不堪設想。不若增兵固守河北險要,答允遼國之論,重開歲幣榷場,繼續羈縻安撫黨項,阿里骨為上。此乃老成謀國之道!”“羈縻?安撫?”黃履斜看曾布一眼,他身為章越提拔起來的戶部尚書,因此入樞密院,居然反對對黨項用兵。此人確實左右搖擺。章越默不作聲,他看向朝堂上諸公那一張張激憤、或痛心、或算計、或冷漠的臉孔,心底琢磨著成算。各人的利益,默然盤桓于胸。曾布的反對,他不出意料。他這人一向比較‘中立’。事關國家興亡,傾國之戰,他也怕擔上干系。黃履已是直斥曾布道:“好一個老成謀國!好一個羈縻安撫!公高居廟堂,錦衣玉食,終日談論的無非是‘歲幣’、‘榷場’!”“你們可曾親眼看過陜西四路邊民被焚的田廬?”“可曾看過死難于黨項之死的漢民。”黃履震袖寬大的袍風道:“陛下,黨項之無恥易叛,怎可就此輕信。”“遼國之貪婪,又豈是歲幣能夠填滿?”“遼國一句三家永久安好,共享太平,便讓我們刀槍入庫,馬放南山?”“今日不趁此大好時機,坐而姑息養奸,將天下奉進也滿不足遼國與黨項的胃口。”“當年遼國迫我等的今日割一寨,明日失一城之事,難道諸公忘了。曾相公所謂的‘老成持重’,不過坐等利刃加頸罷了!汴梁城脂粉香風熏人欲醉,卻忘了祖宗之仇,先帝遺命!”曾布臉色有些煞白。整個紫宸殿陷入沉寂,黃履雙膝重重跪倒,額頭深深觸地道:“皇太后,陛下,臣黃履,泣血再拜!”“黨項豺狼之性,畏威而不懷德!契丹兇鋒已露,屠戮我民,踐踏我土!此仇不共戴天!此恨傾盡江河亦難洗刷!”“臣請皇太后,陛下授一良臣親提王師,直搗賀蘭!不平黨項,不誅李酋,絕不罷休!”一等金戈鐵馬的轟鳴,仿佛在大殿的穹頂之下轟然回蕩。剛才還喧囂鼎沸的反對聲浪,此刻消失得無影無蹤。那些主和的大臣們已無語。開封府知府蔡京觀望著章越與黃履之間。御座之上,天子身體難以察覺地繃緊了,聽著黃履的語,他心底涌動起一種屬于少年人,混合著驚怒、屈辱與決斷的潮水。那雙與年齡不甚相符的、過早染上深沉的眼眸深處,天子有什么東西在劇烈地翻騰、沖撞。是安靜茍合,還是那等破釜沉舟、以血還血的烈烈之氣所點燃的、那份屬于趙宋帝王血脈深處的血性?所有人目光聚焦在年輕的皇帝身上。垂簾后皇太后輕咳一聲。明白了皇太后的意思,天子欲出口的話,終于吞回了肚子里。向太后道“老身近來也很少作決斷,多憑著大臣們辦。不過這件事關系國家,要問一問。”簾后皇太后問道:“太師有何高見?”文彥博出班道:“啟稟皇太后,陛下,而今黨項降伏已是足夠,何必要滅其國呢?倘若滅之,西北又起一強藩如何。”“昔日盛唐在西域疆土遠比今日廣大,即便如此仍是嫌土地之不廣,圣人威望不足,揮軍西征有了怛羅斯之敗,有安史之亂引以為鑒。”“先帝固有遺命,司空亦雄才大略,東征西討無往不利,四夷畏服,但平定黨項固然
是先帝遺命。但臣以為……不如另覓良機,先答允遼國的議和條件!”皇太后又問道:“司空之見?”居于文彥博身側的章越出班道:“臣贊同文公之見,與遼議和!”章越回想起,之前在都堂中與章亙的對話。“爹爹,你真不想滅了黨項嗎?”章越擺了擺手道:“千載以降,小民尸骨壘壘,皆作了英雄功業,一將功成萬骨枯。”“如今時機未到!沒有把握之事不為之,豈能拿國家民族之命運冒險。”想到這里,章越畢退入朝班,而滿朝大臣嗡嗡有聲。黃履,沈括二人默然退回了朝班。皇太后道:“既是兩位卿家都這般說了。這般回復遼國,答允一切如故,從此宋,契丹,黨項三家共享太平。”話音落下,朝臣相互議論,既有面露喜色,亦有面露遺憾,更有不少如釋重負,甚至欣然淚下。黃履看此一幕,也深知人心未順。群臣齊聲頌道:“皇太后圣明,從此共享太平!”退朝之后,朝臣們看到章越與沈括,黃履二人細作語。二人面色凝重,亦或點了點頭。……初秋。館舍之中燭火搖曳。耶律乙辛枯坐案前,望著杯中的酒液――那是宋朝禮部特賜的御釀。耶律乙辛枯坐在案前,他的身形佝僂,昔日遼國重臣的威嚴早已蕩然無存。耶律乙辛猶不肯放棄道:“吾主不是已是允我在大宋終老嗎?我病得很重,沒有幾日好活了。”“魏公,你如何說得如此天真話語。”禮部員外郎張康國道。耶律乙辛苦笑道:“叛臣終歸是叛臣。當年我背棄遼廷,投奔大宋,便已料到這結局。只是,我本以為大宋會念幾分舊情……””“朝廷已答允照顧好你的子孫家人,從你至登州之日起,到今日也活了不少日子了,也算大宋照顧得你了。五年了,你享盡了庇護之恩。該知足了。”“現在靈州大捷之后,遼主耶律洪基已放棄南下攻宋,反欲修好。”他向前一步,將酒盅推近幾分,“魏公可盡此杯,以全兩國體面。你死,遼國安心,宋遼從此無隙。這便是大義。”面對宋朝官員越來越凌厲的話語,耶律乙辛知道事已無轉圜。耶律乙辛慘笑一聲目光掃過那杯酒,似在追憶往昔榮光――遼國國相的風光、宋朝庇護的虛假安寧。他知道,這已是盡頭。他猛地端起酒杯,仰頭一飲而盡。杯落案上,發出清脆的撞擊聲。不久耶律乙辛的身子晃了晃,緩緩伏倒于案,雙目圓睜,再無神采。數日后,一具薄棺運抵宋遼邊境。……一杯毒酒送了逃亡至宋朝的耶律乙辛性命,并將尸首還給了遼國。雖說當時耶律乙辛已是病入膏肓,大宋并答允照顧其子孫家人并未交給遼國,但朝中不少大臣們仍認為此舉十分屈辱。況且宋遼最終議和版本,還是歲幣一年五十萬如故,比蔡確答允了七十萬少了二十萬而已。遼國‘大方’地退了一步,不再要求讓宋朝將靈州涼州還給黨項罷了。國與國之間的實力對比就是這般,遼國依舊保持著面上的強勢,宋朝上下也不愿冒著全面與遼開戰的風險。不過在與遼國媾和后,宋朝要求李秉常和阿里骨二人入京朝拜,但李秉常以身體不適的拒絕。阿里骨沒有猶豫,立即動身抵達汴京。章越與阿里骨可謂老相識了。而今章越看著阿里骨赤裸上身背負荊條,蓬發垢面跪伏于地,身后兩名幼子身穿漢服被引入都堂,卻被堂吏驅趕出去,只許在階下等候。這位昔日割據一方、覬覦涼州的梟雄,此刻正卑微地匍匐在地。章越認識的阿里骨無論何時都充滿著狡黠彪悍,而今臉上卻透著惶恐與疲憊,章越知道此人心氣不在了,但也許是故意裝給自己看的,梟雄都是能屈能伸的,不過不像。。而都堂上的幾位相公都沒拿正眼看著對方。阿里骨以額觸階高聲請罪:“司空在上!罪人阿里骨畏威懷德!感念大宋天子圣恩不殺,罪人已將河西甘、肅、瓜三州之地盡數獻于天朝!”“千余里疆土,不敢寸功,唯求司空垂憐,賜沙州那片舊地容罪人茍活一世牧羊終老,罪人……罪人及后世子孫永感大宋再生之德!”章越沒有語。這一番話是精心安排過的。樞密使沈括聲音平緩地道:“阿里骨,爾今之勢,早已不復當日手握重兵、擁地千里。沙、伊二州。不過是朝廷天兵暫時未至的殘地罷了,本朝亦可隨時取之。汝以區區殘兵敗將,僅有兩州之地的空名,何德何能,還敢妄與天朝談什么‘條款’,說什么‘相賜’?”“沈樞相!罪人不敢!不敢籌碼!罪人……罪人愿舉家獻誠!犬子在此!”“求司空恩典,允罪人之子入侍太子駕前!讓他們從小習我漢家圣賢之道,明《春秋》大義所貴‘華夷之辨’!只求他二人能明白,天朝教化才是光明正道!只求他父子永世銘記大宋恩典,效忠不渝!”阿里骨說了一番話,他漢話已是很熟悉,畢竟當年曾質于宋朝。幾位相公們看見阿里骨兒子一副青色襖子和方巾帽的漢家裝扮,不由覺得可笑。孩童兩張小臉早已嚇得慘白,眼中噙著淚水。沈括的目光從阿里骨臉上掠過,復又投向上首的章越。章越徐徐道:“華衣易服不過一日之功,我敬你阿里骨是個梟雄。”“當初孤身返回青唐,憑著本朝資助的一些微末錢糧和當年名號,打下五州之地。令黨項與本朝都不得不對你刮目相看。你的心思若真能靠這身皮囊、幾句《春秋》大義便能馴服?”“你此舉與其說是投誠,倒不如說你為了保住最后一點地盤所做的豪賭罷了。”阿里骨低著頭。沈括笑道:“汴京的米不便宜,之前朝廷給你白養一大家子,如今又添兩口,可謂打得好算盤。”眾相公們失笑,之前阿里骨妻妾子女都被扣押在汴京,對方照樣敢在黨項和大宋之間騎墻,如今再送兩個兒子入京,咱們還要給你多添兩雙筷子。阿里骨身軀微不可察地一顫,他額頭滲出汗水道:“還請司空念在朝廷奪取涼靈之地,小人也出過力,還請開恩則個。”沈括等幾位相公交換著意味深長的眼神,靜待司空決斷。章越道:“你在沙、伊之地,身邊還有近萬兵馬,不過比起朝廷在熙河路的精兵不值一提。這一點,你心知肚明。”“你想要一個茍活之地……”章越略作停頓,“行。本相給你一個恩典。”阿里骨猛地抬起頭。“朝廷允你在沙、伊二州駐守,不過需裁汰甲兵,保留部眾數目需由熙河路制置司決定,效仿青唐例,朝廷要在沙洲駐些兵馬,派駐官吏。此后你安分牧羊,謹守本分,保持河西貿易通暢,朝廷會給予你恩賞。”“你可答允?”“罪……罪人阿里骨……叩謝……司空……恩典!”章越點了點頭。“陛下三日后見你,你去帶你兩個孩子見見在汴京的妻兒吧。你莫約可在汴京逗留一個月,之后你要孤身返回沙洲了。”“五千里之遙,要見一面不易了。”……黨項遼國宋三國太平后,章越繼續改革更張。眾所周知宋朝商業繁榮,但繁榮歸于繁榮,宋朝經濟的特點就是草市和墟市特別多,隨處可見集市。因為宋朝為了維持統治,杜絕‘俠以武犯禁’和‘儒以文亂法’兩個渠道,養了幾十萬軍隊以及十幾萬官吏這樣食稅階層。換了隋唐因為是府兵制,兵馬可以自給自足。唐朝官員也沒有宋朝這么多。要養兵養官這些人不事生產,就要去市面上購買,如此促進了商業的繁榮。同時從民間斂財供養,所以必須從民間征收大量的貨幣,再用這些貨幣去購買。以前唐朝時百姓可以用糧食、絹布、桑麻繳納稅賦。但到了宋朝則多以錢幣。王安石主持的熙寧變法后,朝廷更加劇了從民間斂財的程度,朝廷的開支更加巨大。因為沒有匹配的金銀進行流通,所以才有了錢荒,到了徽宗時蔡京發行當十錢等就是這樣一個手段。老百姓無錢可換,只能將糧食、絹布、桑麻拿去售賣,再換做金錢交納青苗錢,免役錢。因為貨幣數量的不足,豐年時,老百姓谷賤賣不了什么錢,災年時,手上沒什么糧食,只好賣牛賣屋,所以司馬光批評王安石斂財太劇(有司立法,唯錢是求),也是有道理的。變法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思路很好,但是民間沒有那么多匹配的貨幣,新法就成了害民之法。所以青苗法免役法在江浙善,在西北陜西害就是這般。當然章越在元豐時促進鹽鈔的流通,同時用朝廷從民間大量購買交子的辦法,又使錢財重新流通于市面。不過貨幣流通還是以銅錢和鐵錢為主,雖說有鹽鈔和交子的補充,但是民間仍然有用糧食絹布,以及桑麻等物上繳朝廷稅賦的方式,所以變法在民間仍有不小的弊端。而今章越重任拜相采用的膽銅法后,每年又加增了百萬貫銅錢歲入,同時在民間開設錢行用于青苗錢的放貸,同時利潤納入國庫,增強財政儲備。允許民辦質庫參與市場競爭,但由官方主導利率調控。使得大宋元v經濟比之元豐又更上一層樓。因為鑒遼國經濟改革失敗的前車之鑒,同時官辦錢行也明確監管細則。對于民間借貸進行風險管控,避免發生金融失控的可能。這下與遼黨項罷兵的消息一傳出,雖仁人志士有不甘之心,但對于百姓而都是松了一口氣,特別是商人民間經濟又重新活躍。整個民間都呈現出一個欣欣向榮的狀態來。……元v二年秋。陽光流淌在繁華的市廛之上。空氣里彌漫著谷物新熟的醇香與西域香料的芬芳。西市一角,官辦錢行的朱漆大門敞亮,往來商賈絡繹不絕。絹帛交割的銅錢碰撞聲中,從西域而來胡商接過蓋著“官印錢行”紅戳的鹽鈔仔細驗看。他的指尖捻過堅韌的紙面,同時聽著旁邊綢緞莊掌柜爽朗的笑談。源自章越改“質庫”為“錢行”的新政,大宋重新發行的交子。“貴客放心!如今新交子,便是行走天下的金符。商隊過潼關,直入陜西錢行,銅錢隨到隨兌,車載萬貫、跋山涉水的險途,算是徹底省下啦!”話音未落,旁邊一位滿面紅光的糧商便接口道,聲音洪亮透著快意道:“何止商路!去歲青苗法歸錢行統管后,春貸秋還明碼標價。老夫收糧再不必看豪強眼色,他們那動輒五分、壓得人喘不過氣的利滾利,好日子是到頭嘍,而且此法還不擾民。”他撫掌而笑,眼角的皺紋里都盛滿了松快。蘇軾凝視樓下新掛的“官辦錢行”匾額,盞中茶湯微漾。“子由可知,此番錢行與青苗法結合,實為章相公二十年變法精髓。”“昔年我見農戶春借青苗錢一緡,秋還麥兩石――值錢千五百的糧食僅抵千錢債務。”“豐年亦不免破產。”窗外道上滿載新糧、絡繹不絕的車隊,蘇軾指向滿載糧食的商隊道:“而今錢行統一定息二分,錢息由交引所和質庫共論,甚至榷場也有利于平抑物價。”蘇轍道:“如今官府集鑄幣、信貸、鹽鈔于一身,豈非與民爭利?浙西絲戶本靠民間質庫周轉,今錢行壟斷借貸,中小質庫十不存一!”“而今民間都是大質庫,方可與朝廷錢行抗衡。”蘇軾拈須長吟,看著樓下錢行門口井然有序的人流,那里有行商、有小販,也有持著鹽鈔、交引的普通百姓。“先帝病逝時,囑章越繼其新法,今錢行便是青苗法的解法之一,元豐時司空修補免役法,民間稱善。而昔年青苗法敗在官吏強貸、豪強轉貸;如今錢行取豪強之利而補國用,商販得平價信貸,農戶免谷賤傷農――此二策變害為利之法!”“然而……”二人結了茶錢,茶博士笑著道:“蘇學士又作了什么好詞。”蘇軾笑了笑道:“沒甚意境。”“左近新修了一座朱雀樓,可以眺望汴京,蘇學士不如看看,再寫出‘高處不勝寒’的好詩句。”蘇軾蘇轍答允了。他與蘇轍走到樓下,看著胡商滿意地收起鹽鈔,塞入鼓囊囊的皮袋,與掌柜拱手作別,匯入熙攘的人流。蘇軾與蘇轍邊走邊語一番,蘇軾對章越的元v新政雖還是有些不滿意的地方。蘇轍突然道“哥哥,這兩年汴京沿途的乞兒少了很多。”“是啊。”蘇軾點點頭,他看著過往百姓的臉上透著現世安穩,錢糧入袋的表情。蘇軾蘇轍登上朱雀樓遠遠眺望,遠處汴河上新橋如虹,朱雀門外市聲如沸,一幅財貨通流、官民漸安的升平畫卷。蘇轍對蘇軾道:“哥哥,你看這景色,可有詩意。”蘇軾對蘇轍道:“我從駙馬王詵打聽得一人名叫張擇端,他乃密州人士,他游學甚至廣,喜歡談論詩詞策論,多涉及經世安邦之大道,不過……”蘇轍仰起頭聽了。“見識極淺。”蘇轍失笑。蘇軾道:“不過此人經學不成,卻善于界畫。于舟車市橋郭徑,得以自成一派。”“我與他道與其在經術文章上專研下去,倒不如工于這界畫。”“他初時不聽,以為不過是小道,但我勸了幾句,他如今有些信了。”蘇轍失笑道:“兄長便是這般。”“好好的正經事不做。”蘇軾笑道:“此差矣。”“什么才是正經事,我們為官就是要讓天下老百姓就能做自己的正經事。”蘇轍點點頭。蘇軾道:“司空有句話是國家不幸詩家幸,賦到滄桑句便工,如今我倒沒什么詩興。遠不如當年在密州,杭州,甚至貶謫黃州時。”“不過我今日了這幅景色,我想叫這張擇端登上這朱雀樓,好生作一幅畫,記下這盛世的場面。”蘇轍笑道:“好啊,此畫叫什么名字?”蘇軾道:“還沒想好,不過詩經有云肆伐大商,會朝清明。我覺得可用治世清明來形容這汴京的景色。”蘇轍詫異道:“兄長也覺得此是治世了。”蘇軾道:“難道我說沒有了嗎?”蘇轍道:“為何你還有諸多批評之詞。”蘇軾一愣道:“有感而,倒不是覺得司空不好,你也知我想到哪說到哪。”“你也知道很多時候我們當局者迷。”“或者我們有諸多的牢騷,但過幾年,甚至十幾年幾十年以后,我們回頭看,此驀然覺得,我們當時經歷的時候,天下光景最好的。”“只是當時我們不覺得罷了。”“所以一幅畫或者什么詩詞文章,讓他們流傳后世。讓后來的人看看。”說到這里,兄弟共同扶欄看向了遠處汴河上,那景色與歷史的潮流一般,亦正川流不息,轟然向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