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宰執們天子寢殿,面色都是凝重。
??官家摔了奏疏,雷霆大怒,要將~延路上百名官員都抄家,流放。
??若非章越,王二人勸阻,搬出祖宗制度,方才打消了主意。不過官家因此病情更是沉重。
??眾宰執方才走出殿外,蔡確又道:“兩位丞相,方才我有一事尚未奏明陛下,這是張舜民新作二詩。”
??“靈州城下千株柳,總被官軍斫作薪。他日玉關歸去路,將何攀折贈行人。”
??“瀚海邊上靈州路,十去從軍九不回。白骨似沙沙似雪,將軍休上望鄉臺。不知諸公如何處置?”
??章越看了詩,心道你這不是往人傷口上撒鹽嗎?數萬將士戰死疆場,你在那邊說什么風涼話。
??章越拿下奏疏,看王的意思,沒料到王也回頭看自己的意思。
??章越道:“這事暫且先放一放。”
??蔡確道:“好叫章丞相知道,張舜民多次在坊間~延路兵敗之狀,動搖人心,如此不追究怕是以后效仿譏諷的人便止不住了。”
??章越道:“抓了張舜民便能堵住別人的嘴嗎?”
??蔡確繼續道:“那也要讓他不再說話,沒有帶頭之人,便再也沒有人散布西征失利之事。否則一旦起了輿論……”
??章越略一沉吟,他倒是不想禁張舜民說話,因為他有個不可告人的私心。
??~延路戰敗,是官家的過去辦得蠢事,張舜民在民間宣揚開來,固然不好,但也可以徹底撇清自己的責任。
??如此以后不會將兵敗的過失,推到自己這一任來。
??故而章越沒有同意蔡確的決定。
??章越對薛向問道:“如今~延路敗報是要有個說法,俞充上報的數字未免太駭人聽聞。”
??薛向立即懂得了章越的意思道:“丞相,俞充在戰報里說,只有三萬人回到了延州,我看不然,只是回到延州,路途中還有失散的,并未被黨項給消滅的。”
??“我看損失最多不超過五萬,如此便以傷亡三萬之數為繩,若是外面問起來的話。”
??馮京聽了不悅道:“有這般說辭嗎?掩敗為勝,放在歷朝歷代都是不齒之事。”
??章p點點頭道:“這浮夸戰功,隱瞞傷亡,也是常有之事。比如陳慶之之北伐也是這般。”
??章越道:“這般,可以讓汴京里的大相國寺,五岳觀都作為道場或者水陸法會,告慰陣亡將士。”
??“這筆錢朝廷來出,如此也看得出,陛下一片愛民愛兵之心。”
??元絳道:“眼下對西夏正在用兵,用錢之處還很多,是不是省一省?”
??章越看向元絳道:“仆以為此錢當花,不可寒了將士之心。”
??同時章越對蔡確道:“若是辦了法事之后,這張舜民再胡亂語,說這些不合時宜的話,便是他咎由自取了。”
??蔡確稱是。
??眾宰執們點點頭,王,馮京也沒有表現出反對。
??身處于治國的位置,章越感覺‘一道德’確有必要。
??以張舜民這首詞來說,從文學角度上來說,與‘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里人’差不多。你心底有等怨氣要發泄,可以理
解。
??但是你場合說得不對。
??如今朝廷上下正欲一致伐夏,你張舜民在那邊傷春悲秋,你詩里的意思,那不是說將士們都白死了。
??他們家人聽了有多么的沮喪。以后還有誰把自己子弟送入從軍。
??所以必須用‘一道德’來統一‘意識形態’,這為陣亡將士做法事就是‘一道德’,用意便是團結上下。
??換了以往自己身為普通官員時,章越可能覺得要讓人說話,張舜民自己也覺得自己在‘說實話’,何罪之有。
??但如今身在相位他思考的角度變了。
??說到最后,章越凝神道:“既是錢花了,便再立一個碑,專門祭奠本朝西夏陣亡的將士們,每年四時都要祭祀,這個可以慢慢辦,立在哪里也要好好想一想,此事必須當作大事來辦。”
??說到這里,章越臉上都有幾分凝重。
??但眾宰執對于立碑之事聽了都是新鮮,不知是何意。
??王看了章越一眼。
??章越看向眾人問道:“仆要讓天下人都知道~延路將士是死于國事的,他們是國家的忠魂,諸位以為如何?”
??眼見章越扣了這么大一頂帽子,眾宰執們皆是稱是。
??經過數日的商談,在薛向和章p支持下,章越已是在宰執會議中,越來越有話語權。
??眾宰執都是各自散去。
??王與元絳二人走在一處。
??王道:“章三的手腕著實厲害,為相不過三四日,便已漸漸操持了廟堂上的議論,如此遲早如當年的王安石般。”
??元絳道:“是啊,我想插幾句話也辦不到。他章三如今沒把我放在眼底。”
??王道:“所以你與馮當世二人一個明里,一個暗里都是欲在對西夏用兵之事上給章三使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