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章p回京之事定下后,一錘定音。
??章越素來堅信,官位越高,超過能力所配,此乃是禍,而不是福。
??比如說有的人明明長得很好看,但照片卻不上像。其實不用苦惱,這是你自身的‘擰詒;つ恪
??有才卻不外顯,方是真才;聰明而不外漏,才是真聰明。
??太多的人年少時驚才絕艷,但以后卻是平平。
??要么是年輕時透支了一輩子的才華;要么是承受了過量的關注,從而跑偏。
??這就好似量子力學,過度的觀察和關注,會給人疊加一個很大的變量。
??所以章越從未想過自己升官升得多快,按照他的出身科名,以及宰相岳父,茍在那猥瑣發育,慢慢熬資歷,都能混成了滿級大boss。
??但他當官又不是純為了升官。
??任何掌權者都知道唯名與器不可假人,但你不向天子借來名器,又如何治理天下?
??如何借?借多少?
??天子也很為難,一點也不給就成了一人治天下。
??兩端之間如何取其中?
??黃裳而治天下,終不是一條好走的路。
??一直鬧到到了三更,宴樂方才散場,宣德門上以小紅紗燈球緣索而至半空,天子已是起駕回宮。一聲鞭響之后,幾十萬盞燈火擺作的鰲山,頃刻之間都熄滅了。
??是夜百姓四散而去,但上元夜的熱鬧才過一半。大相國寺,開寶寺等寺廟及道觀這夜,皆放萬姓燒香。民間還有詩會,堂會,戲會等等,勾欄瓦舍聚集了茫茫多的人,男女老幼都爭看女相撲比試。
??能歌善舞的妓子們唱著柳永,蘇軾的小詞通宵達旦。
??當夜百姓繼續出游,一直要玩到天明方散。
??這是一個武功孱弱,卻人文昌盛的時代。
??追求文化,熱愛生活。
??似二戰之前所描述的那個歌舞升平的維也納,那個世界藝術之都,卻難逃被吞并的結局。
??我們熱愛他,最后失去了他。
??如果歷史沒有改變的話。
??……
??天子離去后,眾宰執們方下城樓。
??眾宰執們少不了向章越道賀,章越自當一一應答。
??官拜資政殿大學士的章越,不僅穩定了參政之位,下一步要么是樞密使,要么是直接入相。
??而且他方三十五歲,銳氣正盛。
??韓絳,王將章越進位子,添了臂助,許將的仕途雖多賴天子提攜,但也與章越頗為親近,這幾人最是高興的。
??其余人都是含而不露,看得很沉穩的樣子。
??元絳終于在禮數上向章越推讓少許,排名靠后已是天子欽定,老元看起來似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物。王璉,李承之也是一般,沒有絲毫心態失衡。
??章越驟得得位,卻絲毫不驕,沉穩應對。
??得位而驕,那是器小易盈,旁人一看就知道你差不多到頭了。
??如何在氣場十足的大佬面前表現得不卑不亢?
??答案很簡單,你也是大佬就行了。
??若不是,正常表現就行。大佬遠比你想象的更通情達理,也更善于識人。
??相公們各自騎馬散去,身后各有一群元隨簇擁。
??但見馮京卻坐在馬上立在道邊不走,章越見此催馬上前問道:“樞相有什么見教?”
??馮京道:“大參,此番收復青唐,還是要
從此路攻夏了吧?”
??章越道:“正要聽聽樞相的高見。”
??馮京道:“沒有高見,我與司馬君實所見略同。攻青唐得不償失,攻夏則必敗!”
??章越看著馮京默然,馮京對章越道:“度之,天下事要么大成,要么大敗,此外沒有他法。”
??“夏國百年經營,又有契丹倚之為援,非我可滅的。但若是淺淺而為之,倒不如不為之,否則用力越多錯的越多。這些年征西如明珠彈雀所得的少,所失者多也。”
??章越品著馮京的話色變,馮京拱手道:“度之,我話不好聽,但句句都是肺腑之。”
??章越知道從另一個時空來看,馮京,司馬光主張未必沒有道理,宋朝攻了西夏幾十年反反復復,雖說最后奪取了橫山,但西夏一直苦苦支撐。消耗了那么多國力,最后被金兵攻破了汴京。
??但按照這個道理,真是折騰得越多,錯得越多?
??馮京道:“度之,我知你新建功,但家岳當年待你不薄吧,他前些日子病了與左右青苗,保甲,均輸,市易國之四患,這四患不除,他死不瞑目。朝廷大臣逢迎人主之心,妄動刀兵,輕視西夷,日后必敗!”
??“家岳行將就木的人,不會嫉妒你的功業吧!度之何苦一錯再錯,吾盡于此,告辭!”
??馮京說完后,騎馬離開。
??章越目送馮京的身影融入了宮外的燈火。
??馮京這幾句話將他今日喜悅之情沖掉了大半,心情轉而凝重。從政中很痛苦之事,乃過去你的朋友師長也反對的你的政見。
??章越不怕政敵的敵視,可是害怕朋友師長的反對。
??富弼當年多么的賞識他,還推舉自己制舉,如今也落了個‘朝廷大臣逢迎人主之心’的評價。??還有司馬光,當年也曾賞識過他,提攜過他。
??還有馮京,二人當年亦關系甚睦。
??可如今的如今,自己在熙河路的開拓進取,對他們而,反是喂給國家的毒藥。
??章越亦騎著馬出宮,望著天上一輪明月,他想到那個管不住嘴,但又逢人就說真心話的蘇軾,嘴邊不由一笑。
??走出宮門外,唐九,黃好義迎上,章越問道:“夫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