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王安石的話,王不由一怔,隨即一股怒意涌上心頭。他一個勁地向打壓章越,先后挑撥了呂惠卿,王韶,與章越為難。呂惠卿是精細人,雖心底嫉妒極了章越,但面上處處維護得周全,還時不時賣點小人情給章越。王不止一次在心底大罵呂惠卿,日后此人必是反骨仔。倒是王韶功名利祿熏心,這一次調章越離開西北,沒有對方主動配合,還辦不成此事。哪知自己苦心布局,最后還是成全了章越。章越這一次回西北,可是強勢而歸,連王安石都看出一旦此子西北建功,以后回朝那當是如何?到時候他們父子要面對當是怎樣的章越?連王安石都要避一避章越。為何自己父親身為當朝宰相,自己費盡心機地打壓對方,但此子就遏不住呢?反愈發得到重用?“真是養虎為患啊……”王想到這里急怒攻心,但見眼前一花,耳旁只聽左右道:“大郎君……大郎君……”之后王就是人事不知了。……身在殿中的章越所得大大出乎自己意料,以至于第三事有些不好意思開口。內宦田欽祚逼死名將郭進之事不說。當年名臣楊偕鎮守麟州,為麟州經略使,并賜錢五十萬,當時楊偕向朝廷六點要求。一、罷中人預軍事;二、徙麟州;三、以便宜從事;四、出冗師;五、募武士;六、專補授。結果朝廷一個都沒有答允,楊偕說你不答應我就不去,最后被調離。如今官家所給章越,已遠勝于當年的楊偕。當年楊偕在時,還是李元昊勢力最大的時候,即便如此朝廷卻不肯輕易放權。如今天子給出了這樣優越的條件,自己如果繼續開口道出第三件,恐怕有獅子大開口的嫌疑。章越擔心會給天子留下一個負面的印象。官家看出了章越的遲疑道:“章卿,朕既將熙河委給了你,自是對你推心置腹,卿但說無妨。”章越想了想還是道出了第三件事道:“啟
稟陛下,如今熙河勝負不明之下,還請陛下約束沈起,章豢稍詮隳希锨嵋子檬攏崞鸕侗痹僨慘幻拇蟪甲蠔傭蠱醯ぶ揖斜福夭桓頤跋鍘!“以舉國之力御一青唐,何愁不下?”官家微微一沉吟道:“正是如此。卿可再!”章越道:“臣……臣沒有什么可說的。”但官家卻有你說完了,朕來說的意思。官家問道:“涇原路經略使王廣淵從熙州如今米價斗錢四百三十,草圍錢六百五十,你如何解之?”這個問題王安石早就問過,章越答道:“此事臣已有計較,鼓勵商人,蕃部,屯民在西北屯荒,不出三年米價即可跌至百錢以下。”官家又問道:“踏白城丟失后,高遵裕討平河州數部蕃部,走馬承受,這些蕃部無罪,為何殺之?高遵裕,今雖無罪,但以后有事,必阻道路。你如何看?”章越道:“臣以為不可濫殺,臣撫西北以恩信結之,殺平蕃人可以有一時之幸,但長久為害。”官家滿臉憂慮地問道:“若河北真的有事如何?”章越道:“臣亦不敢擔保契丹絕不會起兵,但古往今來,都是尋成算大的去為之,只要有七成把握即可。剩下三成就算不濟,亦不會大壞。”官家問道:“眼下河州形勢敗壞,可否讓王韶在岷州先行撤兵。聽聞木征,鬼章大軍轉入岷州。”章越道:“當初便不當伐,如今伐而又撤,令熙河諸部窺見我軍無能矣。一旦珉州有失,則階,秦,熙,河皆腹背受敵,百尺竿頭更進一步,臣以為不可棄之,棄之他日恐怕又生一夏國。”官家又問章越數策,見對方應答如流,心底極有方寸,這才放下心。官家道:“如今西夏兵出蘭州,木征在洮西屯駐大軍,董氈又聯兵其后,朕憂心忡忡一日更似一日,有幸得卿治軍。卿此去熙河,料想多少日子可以平賊?”一般這話不可亂說。但章越卻道:“若要退敵,生擒木征,半年即可,若要收取青唐,董氈歸順,兩年
即可,若再要平夏則……”官家道:“朕明白了,卿且去吧!”章越聞道:“臣領命,還請陛下保重龍體,臣定早日告捷,以慰陛下。”說完章越舉步離殿。當章越走到崇政殿正殿時,卻聽到身后有一個聲音道:“章卿留步!”章越轉過頭但見官家竟追自己,追至殿上來。只有皇帝召人去見,哪有追人追出殿來。但見官家對章越道:“卿遠去西北,朕怕是有一段日子不能見卿了,朕甚是掛念……”這時候官家親自解下腰間腰帶。官家腰間腰帶有十四闊,由玉鑲之,名為玉抱肚極為名貴。但見天子親自給章越系在腰間道:“朕以國事托卿,這千斤重擔就壓在你肩上了,兵馬錢糧及將領兵馬皆供卿調配,這文武百官之中,朕唯獨只信卿一人!”“此玉抱肚朕就贈給你了,盼卿此去西北每日見此帶,便能想到朕,便想到朕今日的托付,朕是將基業的安危托付給你!”聽著皇帝之,章越心底觸動,盡管知道皇帝是此舉有些收買人心之舉,畢竟西北數萬精兵強將及幾千萬錢糧皆歸章越一人調配,并撤掉原先各種肘制,若有這樣的邊臣換以往皇帝是要晚上睡不著覺的。故而官家在這一刻也不得不拿出這樣的舉動籠絡自己。不過無論其中有幾分的虛情假意,只要有那么一二就足夠了。但章越此刻相信有所謂帝王之恩情在其中。章越忍不住熱淚盈眶,拜下并克制地道:“臣謝過陛下!”章越當即后退三步向天子再拜后,方才轉身而去。章越行至殿門但覺一股清風吹來,正好吹起了自己袍角。章越手撫腰間的玉帶,在殿門處轉過身,看見官家正在殿中目送自己,左右簇擁著一群內侍。官家看到自己回頭,笑著伸手做了‘你且去吧’手勢。章越當即再拜朗聲道:“陛下,臣告辭了!”說完這一句,章越方才轉身離殿而去再不回頭,然而……然而殿上的官家卻依舊目送良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