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充道:“我知道,但我在地方早知鄉役法之弊了,更何況此事又是你與子華兄一并倡議的,故而我想出知諫院之后,第一件事便上疏朝廷役法之弊。”
章越聞大喜。
韓絳要改革役法,司馬光則反對改革役法,岳父的兩位政壇上的最重要盟友政見相左,而他在這時候決定選邊站。
章越心道,都說另一時空歷史上岳父被劃分為舊黨,但如今看來其實并不完全如此……
對于岳父此舉,章越當然是舉雙手雙腳贊成的。
于是吳充便讓章越起草了要改革役法的章程,他進行修改后,決定作為新官上任后的第一疏進諫給官家。
章越當然是樂意之至,二人談論起役法的利弊得失。章越聽著吳充說起他擔任三任轉運使時,所遇到役法的弊病也是遠超出了想象。
章越不由收回了原先的觀點,他還以為岳父支持改革役法是往皇帝,韓絳那邊下注呢,其實不然,人家是真真正正對役法的積弊深有了解,而決心更正,為國為民辦一件實事。
而且在任官的經驗上,吳充確實遠超自己,章越反過來倒覺得這改革役法的主張,不是自己最先倡議,而是吳充主張的了。
等二人討論完,這時候章越藏在心中很久的一個問題拋出:“不知老泰山如何以為朝堂上的朋黨
呢?”
“到底是君子小人各一黨,還是君子小人皆不免朋黨?”
吳充聽章越之笑了笑道:“你怎么會有此問?當初歐陽永叔道,大凡君子與君子以同道為朋,小人與小人以同利為朋。此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之論。”
“富鄭公還曾,君子與小人之爭,君子常不勝小人。”
“但吾以為,無論是君子還是小人之黨,都不必相爭。只要身為天子,應明辨是非,知何黨為君子,何黨為小人即是。”
章越聽了吳充之,明白哪怕是富弼,吳充,歐陽修這樣的高官,但對于黨爭的認識上,仍是君子與小人之爭上。
但下面的熙寧變法,是君子黨與小人黨之爭么?
好比如你的政見傾向新黨,就無形將新黨的人視作君子,舊黨的人都視作小人。
支持舊黨,就將舊黨的人都視為君子,新黨的人都視為小人。
這是人自然而然代入的一個情緒,可只要是個人就免不了好惡二字。
而吳充呢?
不論其他,首先在役法上他便是支持改革的,不可全然以舊黨論之。
章越從岳父這離開,正遇上一直在書房外徘徊的吳安詩。
章越知大舅哥這樣必有話說,于是站定腳步等吳安詩親自過來。果真吳安詩稍稍猶豫,仍是上前:“度之,這幾日有無閑暇的功夫。”
“怎么?內兄有什么貴事么?”
吳安詩道:“是這樣,你還記得太學時的何七么?他托我與你帶話,說當初與王魁一并鬼迷心竅了,對你多有得罪,向擺酒與你道歉,不知你可否賞臉?至少看在我的薄面上……他還有一件事向求你幫忙。”
章越如今與吳安詩關系雖有緩和,但也沒緩和到哪里。
章越道:“內兄,我與何七沒有過節,就算有,我也不記得了。這頓酒我就不必去了,還有內兄我有一句話相告,何七這樣的人還是少往來。但凡交友有損有益,似何七這樣的人則是有損無益。”
章越能理解何七這樣的人,不過自己如今考中進士,當了官與他便是云泥有別,如今又何必掉過頭與這樣的人扯上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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