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寧王宅。長子王,及長媳龐氏正在與王安石說話。王安石鑒于長女嫁給吳安持后與強勢婆婆不睦,故而自己娶媳婦還是找了個同鄉同郡普通人家之女為兒媳婦。高門人家的婆媳不容易相處,但低門娶進來的媳婦好是好,但哪知道自己兒子卻不好。王性高自負,對龐氏多有責罵。王安石沒有責罵王,但不免卻心疼媳婦。不過他想來王學問才華具佳,??今年江寧府的解試可謂不在話下,至于明日進京會試也在反掌之中。至于次子王旁則是才具平平,唯獨長子才華出色,最像自己。如今幾個子女都已是有了婚配,唯獨幼女尚未許人。王安石最疼此女,自小抱在膝頭教她讀書識字,??故而尋尋覓覓為此女尋一個良配。在他眼底家世什么的都是次要,最要緊的是有才華學識,人品才是。今日的少年郎君給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故而王安石對王道:“蔡二郎何在?”王問道:“應該在府外寫文章,爹爹今日布置的洪范他正在寫。”王安石道:“今日在蔡二郎身旁那人,你可知他的來路?”王道:“就是今日答爹爹狂恒雨若的男子?”王安石點了點頭。王道:“我也不清楚,他只說浦城人士。”王安石道:“我差點忘了,他自稱出自浦城章氏,難怪……難怪……”王安石不由想起章衡,章越,以及今年鎖廳試省元章p。王不由妒嫉道:“浦城章氏又如何?不過多是沽名釣譽罷了,今科省試且看孩兒給爹爹拿了狀元回來。”王安石見兒子如此有信心,笑道:“當年即便爹爹我也不過得了第四而已。”王安石為何得第四眾所周知,是因在卷子上一句不恰當的話觸怒了仁宗皇帝。這些事王安石如今早就釋懷了,但仍對王道:“你要以爹爹我戒啊,我已決意不出仕,??終老于江寧,??以后官場上的路你要自己走。”官家數度找王安石回京知制誥,但都被王安石拒絕。王安石是一副鐵了心要在江寧講學的樣子,不過王安石拒絕一次,反而因此名聲更高大有安石不出,如天下蒼生何之勢。說來謝安字安石,王安石名安石,在王眼底自己父親日后肯定可以安定天下的宰相,除他之外不作第二人之想。王心道,爹爹如今就當在江寧養望,此事我以后再徐徐勸他便是。這時候蔡卞抵此,王安石向對方詢問章丘的身份,蔡卞道:“他呀,便是章太常的侄兒,今科本也考上了進士,但是因同族的章p同登科,故而他便要棄了名次,因章太常不肯,他不惜逃出家中至川蜀游學,如今又到了江寧。”王安石聽說對方果真是章氏子弟,但聽說是章越的親侄兒時還有些意外,才想得似他的故人。章氏子弟同族一科醫人登榜這不成文的規矩,他是知道的。而聽說章丘明明考中了進士,卻主動放棄進士身份,??甚至不惜離家出走游學至川蜀及江寧時,他不由對此子
評價很高。對方不僅是一潛在進士,??人品還這么好。章越出自章氏寒門,以往也曾過過苦日子,而他侄兒也是如此,也肯定便沒有吳安持那等官家人家子弟的習氣。王安石聽此后淡淡地點了點頭。回到屋內時,其妻吳氏與王安石道:“聽說你今日在府學教授時,對一年輕子弟甚是贊賞。”王安石奇道:“你怎曉得?”吳氏笑道:“你女兒今日去府學旁聽了,說蒙儆械畝砸晃簧倌曄竊薏瘓凇!王安石聞笑了。吳氏追問道:“這少年到底是什么身份?”王安石當即將章丘的身份與吳氏道明了,吳氏笑道:“官人莫非動了招婿的心思?”王安石沒有否認道:“這些年我物色過不少青年才俊,但卻沒有一個似他這般優秀的。”吳氏笑道:“那便是緣分了,你還記得你當初見章太常時曾說得話么?”“什么話?”王安石倒是忘了。吳氏知道自家夫君除了讀書學問政事,其他沒有一件放在心上的。她道:“你當時還羨慕吳家有這樣一個好女婿的?還日后找女婿找個似章太常這般的也不錯。”王安石恍然,他當時確實有說過這話。但那時候他對妻子說,章越閨房之樂甚于畫眉者多也,身為一名狀元將閨房之事重于國家大事呢,如此日后怎么能擔當國家重任?但怎么到了妻子口里卻成了羨慕的話呢?王安石次日便讓蔡卞請章丘至府上……仲夏。汴京的天氣格外炎熱。皇子趙頊一臉憂心忡忡,因為他的父親當今天子趙曙又病了。他知道濮議之事耗盡了父皇的心血,如今只是在強撐。趙頊見到官家正在前殿理政,便勸多休息。天子卻安慰他道:“朕一直都有在服藥。”這時候有人奏王宣至,趙頊要退下,但天子卻道:“你留下旁聽。”但見翰林學士王抵至殿內。王行禮后,官家趙曙道:“今日叫王卿來,是賜一盤龍金盆給卿。”王謹慎地道:“陛下,臣無功無勞不敢受賜。”官家笑著道:“之前不讓王卿掌翰墨之事,是因朕誤聽人,說愛卿當年不愿為朕草制,如今事實已是清楚,王卿在朝以來一直忠貞勤勉,朕還打算授卿端明殿學士之職。”趙頊在旁聽了一愣,當初仁宗皇帝傳下口諭,要翰林承旨王草擬確立皇子的詔書給自己的父親。但王說這么大的事必須面見天子后,方能確定。事后王親自詢問了仁宗皇帝后草擬了圣旨,此事因合乎于制度,歐陽修還稱王為真學士呢。結果呢自己父親對因此對王有了成見。趙曙親政后,便不讓王參與草擬圣旨,只是作為一名翰林閑置。自己父親因這點事情,將仁宗皇帝眼前第一紅人王疏遠,坐了三年冷板凳。三年內,王在濮議之事反對皇考之說,不過之前曹太后垂簾時,卻曾站出來勸太后還政給父親。今日官家卻對王說之前是朕誤
聽人,還升他為端明殿學士,等于向王承認了自己錯誤。而王這三年從炙手可熱的官員一下子被迫邊緣化,這滋味可是一點也不好受,如今得官家這一句話幾乎當場淚下。王道:“非陛下圣明,臣恐怕活不了幾天了。”王話中的辛酸,外人不足體會。官家手指著王對一旁的趙頊道:“王卿忠貞,可為執政,你記住了。”王聞是又驚又喜。趙頊忙道:“兒臣記住了”王走后,趙曙對趙頊道:“濮議之事,很多大臣都不贊成,但不可一概而論,似王這樣的臣子還是可以用的。”趙頊道:“兒臣受教了。”趙頊心想父親不是很討厭王么?怎么這時候又用他了。他有些不安地向天子問道:“父皇你如此急切召王先生回朝,是不是有了急事?”原先的潁王府翊善王陶,本來知制誥,后來因彈劾韓琦,歐陽修,被迫出知永興軍,而如歐陽修舉薦的章疽芽脊斯菔裕叢獾酵跆盞姆炊遠詞詮葜埃詈筧ノ浣刈髁酥亍而王陶出京后在當地為官沒有幾個月,突然被趙曙召回京師出任太子詹事。還不僅如此,原先}王府翊善、同修起居注邵亢知制a、知諫卻院兼判司農寺,還有趙頊的另一位老師韓維進知制誥、知通進銀臺司。天子如此頻繁地將他王府里的老師安排至要職,令趙頊似預感到什么。趙曙笑道:“不過一般的調動,你別擔心便是。”說完侍者正好來進藥。趙頊只得惴惴不安地離殿而去,卻見宰相韓琦正進殿韓琦。趙頊與韓琦行禮,韓琦對趙頊道:“陛下不豫,大王知道了嗎?”趙頊點點頭向韓琦問道:“如之奈何?”但見韓琦認真地看著自己,然后語重心長地道了一句:“還望大王寸步不離陛下左右。”趙頊聽了一臉愕然對韓琦道:“這不是人子應盡的本分嗎?”韓琦搖了搖頭:“臣說的并非在此。”說完韓琦行禮進殿去了,趙頊這才明白了韓琦話的意思。他畢竟是皇子還不是皇太子啊!一旦父親有什么不測,那么自己沒有名分大義,宗室中隨意一人都可為皇帝。故而只能時時伴隨在天子的身邊。一旦天子有什么不測,有他在皇宮之中,隨時便可被冊立為皇帝。他的父親被視為過繼之君,連承認自己父親是皇考的資格都沒有,就更不配有早早立自己兒子為皇太子的資格,一旦踏出這一步,必遭天下之非。所以他們父子只能委屈求全,不到最后一刻,便不能見分曉。這一刻趙頊才真正明白自己父親之前為何之前與自己說要爭濮議,他這一切都是為了自己,為了自己這個家而已。想到這里,趙頊不由淚盈于睫。趙頊心想,這么簡單的事,自己居然半響才明白,自己實在是太愚鈍了。方才一定給韓琦留下一個不佳的印象。可如今他身邊的先生都被排了出去擔任重職,左右也沒有個商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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