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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章 初會

      數日之后,章記開業了。鋪子門前搭了個彩樓,左右站著小廝,店里伙計忙里忙外。而章實穿著一身新衣裳,站在門前向四方來客抱拳道:“里面請!”“徐都頭什么風把你吹來了。”“雖說沒有酒,但飯菜管夠。”“周大官人走了,再次再來!”“三哥,去拿個爆竹放一放!”章越依拿起引香點燃一串爆竹。但聽砰砰砰地響聲,左右孩童都捂住耳朵笑著避讓。“三哥,這爆竹真是好啊!夠響亮!”章實嘆道,“當初鋪子被燒時,我還以為我這輩子就完了,沒料到還能還能再站在這里。”章越回頭看了一眼,滿座的食鋪然后道:“哥哥,位子有些不夠啊!”“怕什么,咱開店還怕人多不成?”章實滿臉的高興,“把你幾個要好的同窗也叫來,捧捧人場。”“那倒是不必了。”“店家!店家!”章越道:“哥哥,一桌客人正喊你。”章實,章越一臉忐忑地走進酒樓,但見幾個大肚漢坐在桌上,一人夾著一筷子油乎乎的肉道:“店家你這豬肉怎地如此好吃?你給我們幾個吃得是羊肉吧!莫要騙咱們啊!”章實哈哈大笑道:“哪得羊肉,地地道道的是豬肉,你喜歡就成。”“好咧,以后我與幾個弟兄常來。”“那多謝了,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再送你一道燒茄子。”章實當即拿著茶杯與對方碰了。“店家真是爽快人。”一旁桌子的人道:“店家,你家的燒菜真不錯啊!汴京請來的師傅吧!”章實哈哈地道:“哪得,都是咱們自家人。”“你看這油香油香的,沒得說,以后常來照顧你家生意。”“多謝多謝!”章實忙完了這里,但見店門口已是排起了隊,有人喊道。“怎地如此溫吞啊!急人啊!”“再不讓我們進去吃飯,就要餓死人了。”“你們這不是把客人往外趕么?”伙計在外招呼道:“對不住,對不住各位,咱們店座滿了,改日再來吧!”“不成!”“不成!”方才還罵罵咧咧的人們立即拒絕。章實忙碌了大半日,終于坐在后廚不能動了,但見食鋪后廚里的人仍是進進出出,到處透著一股紅紅火火的味來。“哥哥,咱們店是該打烊了,但還有客人在外等著呢?”章越道。章實道:“那就再開門,多遲都要等客人吃飽喝足了才成,告訴伙計們今日工錢三倍。”章越搖了搖頭道:“哥哥,你如此下去,恐怕店鋪沒什么油水……”“我高興……”章實打斷章越的話,用手抹淚道,“哥哥我今日真高興,你知這一年來我如何過得么?”兄弟二人并肩坐在后廚,耳旁是一屋子的鍋鏟燒爐聲。“你知道前幾日老都管上門時,哥哥我有多氣么?我怪自己沒有用,連自己的兩個弟弟都留不住,眼睜睜地看著你們就要跟別人走。”“哥哥,別說了,我這不是沒有走么。”章越道。“不,我還要說,我以往一

      心指著二哥讀書出息,如此就可以提攜咱們一家人,咱們可以魚躍龍門了。如今我才知道錯了,自己錯得厲害,靠人不如靠己。你自己不爭氣,就是官家扶著你,你也站不起身來。如今終于有這鋪子給了哥哥我站著的底氣,我要好生經營這鋪子,供你讀書,將來進京考進士,中狀元。”章越聽了沒有很感動,而是道:“哥哥,我是經生,考不了進士,更中不了狀元。”“我說中得就中得!”章越心道,哥哥,你是喝醉了吧!可你沒喝酒啊!“三哥,我知你把事都放在心頭,這與你二哥一樣。你也不用因人家幾句話,就逼自己如何如何?咱們該如何還是如何?人家看不起咱們,咱們不要去恨他,將來混了有出息了,人家就知道錯了,那時候才是真正的爭氣,給自己爭氣,給家里爭氣,你曉得沒有?”“曉得了。”章越看著鍋下紅紅火火的灶焰,默默地點頭。“哥哥,放心我會替你替這個家爭口氣!”……夏去秋來,轉眼又到了冬天。浦城接連下了好幾天的雪,屋舍,樹梢都覆了一層雪粉。作為浦城四大勢族之一的吳府宅邸,此處雖比不上他們在汴京的大宅氣派,但勝在寬敞,占地極廣。五十多畝的地,引水成湖,自成一景。當初僅辟此池子之費即不止千貫。今日池上早凍了一層薄冰。吳府下人十分忙碌,有的打掃院內石道上積雪,有的搭著梯子拂去青瓦上的積雪,掃去幾分留下幾分,更添意境。兩名少女從檐下行過,一人著湖綠色的衫子,一人則著月白色的衣裙,雖說正在下了雪,外頭只罩了件襖子,遠遠看去好似從仕女圖上走下來的人兒一般。“今日似府里來了客人?”著湖綠色衫子的少女的問道。月白色衣裙的少女道:“哥哥,今日請縣學的同窗在府中游宴。”湖綠衫子少女抿嘴笑道:“大郎君真好沒事人般,不在京師夏課,以備來年再考么?”月色衣裙少女道:“京里有伯父和爹爹在,他渾身不自在,何況哥哥他志不在此,我們還是去書齋看書吧。”走了一段路,忽覺對方似沒跟上來。這少女不由停下腳步回頭問道:“怎么了?“靜了片刻,她似聽到少年郎愉快的談笑聲,遠遠從湖邊傳來。“沒什么。”湖綠衫子的少女,雙頰微紅地捂住胸口,臉上倒是有等說不出的笑意。“你啊你!”對方沒好氣地笑責道,“被下人看到了如何?”“什么你啊你?那又如何?”湖綠衫子的女子狡黠地反問道。對方認真地道:“本縣押司之女在大婚之前,會了一位青梅竹馬之交,卻給未婚夫也是你章家的一位郎君撞見,以至于對方逃婚辱之!”“竟有逃婚,此事?此人逃婚了那家人怎辦?真是好生可憐,這姑爺也真是的,怎地有如此心胸狹隘之人?”“十七娘,別走啊!我說笑的,你可別當真啊!”那湖綠衫子的連勸道。那月白色的女子轉過頭,板著臉上突綻起了一抹笑意:“誰說我當真了,咱們看書去。”

      二人并肩走著。“十七娘?”“嗯?”“你方才笑得真好看。冰雪初融,傾國傾城,不過如是,可惜啊……可惜除了我沒有其他俊俏郎君看見,你說可惜不可惜。”“看我不擰你的嘴。”兩位女子追逐,藍綠衣裙飛掠過長廊。出了檐,二人各將傘撐起,徑直朝書齋走來。到了書齋前,二人將傘往石階上輕拍,再各自幫對方拂去雪粉,方才走進。“見過十七娘!”“我與章姐姐上去一趟,莫非閑人進來。”十七娘吩咐道。“是,十七娘。”在憑目向北眺望,正好可以一睹湖景,也看到在湖旁水榭上,幾十名士子正舉杯高歌,談詩作樂。月白衣裙的女子正在書架間低頭找書,抬頭看了一眼,但薄紗窗紗輕輕拂動,那湖綠衫子的女子正憑欄眺望。她不由嘴角一撇道:“你這般被人瞧見如何是好?”“瞧見了又如何,惹出一段相思,不好么?”說著對方輕笑。“可是,以你的家世,你爹怎可將你許配給這些縣學士子?”“不能婚嫁又如何?爹爹總沒不許我,看也不能看吧?再說大郎君不也是縣學學生么?”“說不過你這張巧嘴,我看書了。”湖綠衫子女子走回來,笑道:“你莫要說我,是你自己瞧不上吧?”“我幾時這般說了。”“誒,你嘴上不說,心底可稱是。”“你想想你大哥娶得是范鎮之女,二哥娶得是王安石之女……此處只有我二人,不避名諱又如何了……話說回來,雖說你們吳家娶得差了些,但嫁得好啊。”“大姐嫁得是歐陽修之子歐陽發,二姐嫁得是呂夷簡的孫子呂希績,三姐嫁得是夏竦的孫子夏伯卿。四姐嫁得最好,乃當朝宰相文彥博的六公子文及甫,如今到了你了,要嫁得比你四姐更好,那得是將來的宰相才行。”說完這湖綠衫子的女子笑得是前仰后合。但見對方沒有說話,手邊的書卷隨著風正一頁一頁地翻動著。“我是庶出,哪比得上幾位姐姐,連名字都不許上家譜。”十七娘淡淡地道,說到這里神色冷漠。說話之間,忽聽下有聲傳來。“這位小郎君,你不能進,就算你有大郎君的條子也不能進。”“這位老丈,大郎君面許于我,這里有些閑錢,請你吃碗茶如何?”聽到這里,兩位女子不由對視一笑。

      “不是吃茶,不是吃茶的事……而是……反正我不能說實情。”“老丈,在下章越,是大郎君的好友,還請不要為難,如此大郎君面上不好看。”二人依窗旁聽,聲音漸小。“我們聽聽去。”那湖綠衫子的女子拉著十七娘到東角,側目朝下看去,但見一名十三四歲,穿著件半新不舊的藍袍少年正塞錢給看管。看管則一個勁的推脫連道:“使不得,使不得。”但見那少年年紀雖小,但可稱得上長身玉立,只是穿得有些普通。雪天里,對方連傘也沒遮一把,此刻身上眉間都沾了些雪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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