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臉，她認得。

總是跟在皇兄身側，寸步不離。

好像……是姓傅？

少年一雙桃花眼兒彎起，帶點玩味。

他解下腰間繩索，拋入坑中。

“抓著，綁身上，我拉你上來。”

祁長安重重點頭，小手攥住粗糙繩索。

她學著記憶中侍衛的樣子，笨拙繞在腰間。

不慎扯動臂上傷口，痛得她倒吸一口冷氣。

“嘶——”

“怎么了？”傅簡堂聲線一緊，“受傷了？”

“嗯。”祁長安咬唇點頭，“沒事的，我可以……”

“別動。”傅簡堂打斷她，語氣不容置喙。

“離繩子遠點。”

祁長安不明所以，還是聽話照做。

少年身形矯健，竟順著繩索躍下，穩穩落在她身側。

他半蹲下身，與她平視：“來，背你上去。”

祁長安倏然瑟縮。

除了母后與崔姑，從未有人背過她。

那還是……很小很小的時候。

“快點，狼要來了。”傅簡堂催促，本想嚇唬一句。

話音未落，后背猛地一沉。

“嗚嗚別吃長安！長安不好吃！”

小公主整個人像八爪魚般扒了上來，勒得他險些喘不過氣。

他撕下玄色衣擺，動作利落撕成布條。

布條穿插，連接，將兩人緊緊綁在一處。

傅簡堂雙臂發力，攀著繩索，穩步向上。

背上的小人兒還在發抖，帶著哭腔。

“狼……別吃我……”

傅簡堂無聲嘆氣。

這小公主，真不禁嚇。

萬一回了營帳，胡亂語一番……

救駕的功勞沒撈著，怕是先要被父親打一頓。

傅簡堂將她穩穩放在地上，背上驟然一輕。

他低頭，看見小公主依舊緊攥著他的衣角，像只受驚的貓兒。

“沒事，方才那狼往山坳那邊去了，一時半會回不來。”

他的聲線清冽，帶著安撫人心的沉穩。

“你一個人跑出來做什么？不知林中危險？”

祁長安的腦袋垂得更低將祁照月的話說了，聲音細若蚊蚋。

傅簡堂斥道：“你知不知道一個人進狩林很危險，知不知道因為你一個人有多少人來尋……”

啪嗒……

啪嗒……

眼淚砸在地上落葉聲。

少年心一軟，將還沒有說完的吞了回去：“走吧，背你回營帳。”

才沒走幾步，一陣泠泠水聲入耳。

一顆小小的星光，自祁長安眼前悠悠飄過。

“嗯？”

她下意識松開手，小聲呢喃。

“是螢蟲……”

傅簡堂停步。

他側過臉，月光勾勒出少年利落的下頜線。

“去看嗎？”

祁長安卻猛地搖頭，小臉煞白，又一次抓住他的衣袖。

“不去了！我們快回去！”

她聲音發顫，帶著哭腔。

“萬一那狼調頭回來……”

“萬一我連累了你……”

傅簡堂喉頭一哽：“沒事，就看一眼，來得及。”

他不再多，調轉方向，徑直朝水聲處走去。

飄來的星光，一顆，兩顆。

漸漸匯成一條光帶。

再然后，是鋪天蓋地的璀璨星河——

那璀璨星河，便順著清溪蜿蜒，流向林海深處。

祁長安怔怔看著。

方才的尖枝、狼嚎、無邊黑暗，此刻盡數涌上心頭。

委屈與后怕交織，再也繃不住。

“哇——”

傅簡堂背脊一僵。

完了。

他把小公主弄哭了。

這下回去，不止要挨老爹的棍子，怕是連太子的拳頭都逃不過。

“喂，你別哭啊！”少年頭一次透出慌亂。

他手忙腳亂地從懷里掏了塊帕子，有些粗魯地塞過去。

“莫哭。”

“好好看，細細看。”

“日后，可就看不到了。”

祁長安淚眼汪汪，接過帕子抹了臉。

小小的身子趴在他的背上，腦袋枕著他的肩。

漫天螢火流轉，映在她濕漉漉的瞳仁里，碎成一片光海。

不知過了多久，眼皮開始打架，她頭一歪睡了過去。

中途那有隱約聽見枯枝踩斷聲音、風吹動樹葉的嘩嘩聲、崔姑姑的驚呼。

還有少年壓低聲音的“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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