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緩緩開口,聲音平靜無波。
“他待我,不差。”
“嫁他,日子是很好過的……”
話鋒一轉,她抬起眼,眸光清亮得嚇人。
“可娘,對他,又何嘗不是另一種殘忍?”
“生生剝奪了他去遇見那個……他會真心愛著,也真心愛他的人。”
她的聲音更輕了,卻字字如刀。
此話一出,滿室死寂。
凌夫人怔怔看著女兒,嘴唇翕動,想反駁什么,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下意識地,朝一旁始終沉默的凌永年看了一眼。
到嘴邊的話,到底還是硬生生咽了回去。
凌夫人抹了把淚,哽咽著瞪了她一眼:“歪理!凈會說些討巧的。”
屋里氣氛僵得厲害。
凌永年一直沒吭聲,這會兒才慢吞吞嘆口氣,嗓子沙啞。
“你若定要如此……”
“我們便回老家罷,家里還有地、有山,總歸餓不死。”
他看著女兒,眉頭皺得死緊,一副下定決心的模樣。
“沈侍郎那邊,你可要好好同他說清楚。”他頓了頓,聲音低下來。
“若是……若是不成,也千萬別硬來……”
門外風吹過檐鈴,官青指尖動了動。
凌曦點點頭:“放心,我省得。”
她話鋒一轉,從懷里摸出個荷包遞到母親手上,“其實我今兒來,還想勞煩娘幫我補荷包。”
凌夫人愣了一下,下意識接過荷包,用袖子胡亂擦干眼淚:“讓我看看,都哪里壞了?”
指腹摩挲那處開線的小口。
“這么點小口子,很快就能縫好。”她低頭認真翻看,“等會兒便讓你帶回去……”
……
屋里燃豆燈,下首跪一人。
“你是說,那荷包是沈侍郎妾室的?”陳平立在陰影中,瞇了眼。
“正是,至于官大鏢師的鏢物,屬下猜想,正是沈氏妾。”
陳平腦中浮出那張臉,尤其是那雙眸子……
如今想來,竟與先皇長得一模一樣!
當年皇太后誕下公主后,他與喜姑二人,曾檢查過那個嬰孩。
那孩子身上,并無半點胎記。
他只記得,那嬰孩的胎發倒是生得極濃密……
可這又能證明什么?
當年的接生婆、殿中所有見過嬰孩的人,早就被處理得干干凈凈。
誰又還能辨認得出,兩人有何區別?
可他不敢賭。
萬一,那便是萬劫不復!
陳平的后心,霎時冒出一層冷汗。
下首那人依舊跪著,頭垂得更低,大氣不敢出,只等陳平一句話。
室內一片死寂,只有燭火偶爾爆開一星燈花,發出“噼啪”輕響。
篤。
篤、篤。
陳平的指節,一下下敲擊著木桌面,聲音沉悶,卻像重錘砸在人心口。
斬草除根,方為上策。
他眼中閃過一絲狠厲,殺意畢現。
眼下祁照月大婚在即,不宜出人命。
況且那官青寸步不離守著凌曦,滴水不漏,著實難辦。
他眉心緊鎖,又松開。
至少,要先將那荷包拿回來!
也不知除了那個荷包,世上是否還有其他襁褓的余料……
這些東西,牽連太廣。
他瞇起眼,眸中寒光乍現。
斷不能留!
……
翌日,天光大好。
凌永年與凌夫人提著半籃子菜,從熱鬧的市集說笑著回來。
推開院門,話音卻戛然而止。
凌夫人手里的菜籃子“哐當”一聲,滾了一地青菜。
屋里,亂成了一鍋粥。
箱子、柜子大敞四開,里面的衣物被褥全被扯了出來,扔得滿地都是。
床板被掀開,連灶臺里的草灰都被扒拉得到處都是。
像是有什么東西,在這屋里掘地三尺地找過。
凌夫人白著一張臉,腿都軟了,哆哆嗦嗦地撲到偏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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