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這個時辰了,城門都快落鎖了!”
一個粗野的男聲響起。
“你這幾筐破玩意兒,不若折價賣我算了!”
“反正挑回去,明日也得敗了!”
另一個蒼老的聲音怯怯響起,帶著微不可聞的顫抖。
“那……那您……您出多少?”
那男人嗤笑一聲,吐出兩個字。
“十文!”
“十文?”老人聲音陡然拔高,滿是難以置信。
“十文!十文都不夠我這一筐的本錢呀!”
那聲音里帶上了哭腔,近乎哀求。
“呵,誰讓你連攤子錢都付不出?”
男人聲音里滿是鄙夷與不耐。
“我好心讓你在這兒擺了一整天,你生意不好,還想賴我?”
凌曦探出半個頭,朝爭吵聲的源頭望去。
燈籠昏黃的光暈下,一個身形佝僂的老人正無助地站在一輛板車旁。
老人身上是洗得發白的粗布衣,從肩頭到膝蓋,補丁摞著補丁。
板車上,幾筐有些蔫兒的青菜。
而在他對面,一個體格壯碩的男人正叉著腰,滿臉橫肉,唾沫橫飛。
“嘿,你看那老丈,也是真可憐……”
“可不是嘛,聽口音就不是城里人。”
馬車邊,兩個提著醬油瓶子路過的婦人停下腳,壓低了聲音,細細索索地議論起來。
“說是住在城外頭的,平時就自個兒種點菜,夠吃夠喝,偶爾進城換點肉給老伴兒解饞。”
“偏生他那老伴兒前幾日發了熱,一直不退,這才想著挑些最水靈的菜來,換錢請個大夫……”
凌曦的目光落在老人那雙微微發顫的手上。
另一個婦人嘆了口氣。
“誰知道呢,許是年紀大了,腦子糊涂,推著這么大一車子,竟走錯了路,晃到這兒來了。”
“這兒……這兒是買菜的地方嗎?”
“可不就撞上了孫掌柜這‘笑面虎’!”
先前說話的婦人朝那壯漢的方向努了努嘴,一臉不屑。
“假仁假義的,說好心讓老丈在他鋪子跟前擺著,你瞧瞧,這條街上燈火酒綠的,哪個富貴人家會停下來買這幾根菜?”
“這不是明擺著等天黑了,好一口吞了人家的東西嘛!”
“心都黑透了!”
婦人的話音剛落,那孫掌柜不耐煩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愈發囂張。
“老東西!你賣不賣?不賣就趕緊滾!別耽誤我關門!”
孫掌柜見那老人左看右看,一副六神無主的模樣,嘴角咧開一抹得意的笑。
“老東西,莫看了。”
他輕蔑地上下打量著那幾筐菜。
“這條街上,除了我孫某人發善心,還有誰會買你這蔫了吧唧的玩意兒?”
孫掌柜伸出兩根手指,在老人面前晃了晃,又覺得不夠,索性張開一個巴掌,再翻過來。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十文錢!”
“你這幾筐,我全收了。”
先前議論的婦人眉心緊緊擰成一個疙瘩。
“這么幾筐水靈靈的菜,要不是怕了他,十文錢單買一筐,老婆子我都愿意!”
孫掌柜看出了老人的遲疑,耐心告罄,臉上的假笑也收了回去。
“你到底賣不賣?”
“不賣,你就推著你這破車滾回城外去!”
他惡狠狠地啐了一口。
“我瞧你這老胳膊老腿,還沒走到城門口,就該落鎖了!”
老人的身子晃了晃,渾濁的眼中泛起一片死寂的絕望。
就在這時,一道清泉般輕柔的聲音,忽然從馬車里傳來。
“老人家,這青菜多少錢一斤呀?”
老人猛地抬頭,循聲望去。
馬車簾子掀開一角,露出一張戴著輕紗的臉,只露出一雙眼睛。
那雙眼,清亮通透,仿若揉碎了漫天星子,沉靜又溫柔,足以讓人窺得那面紗下的絕代風華。
老人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嘴唇哆嗦著,欣喜道:“姑娘,二文錢四斤,您……您要來多少?”
凌曦幽幽道:“我全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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