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天色晦暗,一如人心。
前腳,大理寺的人剛把沈晏從府中帶走。
后腳,這消息便如插了翅膀,飛遍長安城的每一個角落。
天子震怒,徹查通敵大案。
連圣上、太子跟前的左膀右臂,說帶走就帶走,沒有半分情面。
一時間,京中人人自危。
各路官員府邸皆大門緊閉,審視自周,生怕沾上一點干系。
往日清冷沈府,此刻更是羅雀全無,連只野貓都繞道走。
府內,死寂一片。
佛堂,沈老夫人跪在蒲團上,手中一串碧玉佛珠捻得飛快。
香爐里青煙裊裊,卻驅不散她眉宇間的陰翳沉沉。
金嬤嬤碎步入內,垂首立于一旁。
良久,佛珠停轉。
“說。”
一個字,冷得像冰。
金嬤嬤心頭一顫,愈發恭敬。
“老夫人,秦氏來了,正在府門外候著呢。”
沈老夫人緩緩睜開眼,那雙渾濁的老眼里,精光銳利如刀。
“她來做什么?”
金嬤嬤垂下眼簾,聲音低微。
“好歹是少爺的親生母親,想來……也是希望能探聽一些少爺的消息罷了。”
沈老夫人重新閉上眼:“子安已非沈家人。”
“秦氏,亦非。”
老夫人的聲音平靜無波,不帶半分暖意。
“叫她回去罷。”
金嬤嬤低下頭:“是。”
府門外,寒風如刀,刮在人臉上生疼。
秦氏一身云錦蘇繡的厚裘,在這蕭瑟天氣里,本該是暖的。
可她那張保養得宜的臉,血色褪得一干二凈。
“不可能!”
她聲音陡然尖利,劃破了長街的死寂。
“老夫人……她怎會不愿見我!”
秦氏死死盯著面前的金嬤嬤,像是要從那張毫無表情的臉上,剜出一絲轉圜的余地。
“金嬤嬤,你定是沒有向老夫人說明我的來意!子安是她的親孫!”
她身側的王嬤嬤也是一臉焦急,聲音都帶了哭腔:
“是啊金嬤嬤,夫人只是擔心少爺,您再進去通傳一聲吧!”
金嬤嬤眼皮都未曾抬一下“這是老夫人的意思。”
“少爺已非沈氏后,您亦非沈氏婦。”
“不應,再叩沈氏門。”
這話轟然砸在秦氏心上。
她猛地睜大眼,全是驚愕與不解。
“什么……意思?”
沈老夫人,當真如此絕情?
連沈家唯一的嫡孫血脈,她都不要了么!
秦氏身子一晃,踉蹌著向后退了兩大步,腳跟正好磕在臺階的石沿上。
“夫人!”
王嬤嬤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死死扶住,這才免于跌落。
金嬤嬤道:“如今形勢未明,還請夫人莫要自亂陣腳。”
“什么叫未明,什么自亂陣腳!那可是殺頭誅九族的大罪啊!”秦氏拍著胸口道。
此時不應多方周旋,更待何時?
“子安雖不在沈家宗譜上,可身上流的是沈氏血脈……”
“難不成,老夫人都不認了嗎?!”
金嬤嬤沉默。
秦氏目光空洞地望著那扇緊閉的朱漆大門。
忽然,她笑了起來。
“呵……呵呵……”
“好!好一個捻珠念佛的沈老夫人!”
秦氏猛地止住笑,眼神怨毒:“我看她那佛,是念到狗肚子里去了!”
“沈家就子安這么一個嫡長孫!他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倒要瞧瞧!”
“瞧瞧她是否還如今日一般,能安穩端坐高堂!”
話音剛落,一陣車輪碾過青石的轔轔聲由遠及近。
又一輛馬車,在沈府門前緩緩停下。
秦氏下意識擰眉望去。
車簾掀開,先行下車的是個丫鬟。
那張臉上,一道猙獰的疤痕分外刺眼。
驚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