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說得再狠，心里又怎會真的生殿下的氣。

攬月宮內，一盞孤燈，將屏風后的人影拉得細長。

董太醫額角滲著細密的汗珠，一顆顆滾落，他卻顧不得擦。

他搭在腕上的手指，微微發顫，竭力想穩住。

幸好，幸好隔著這道屏風。

身邊只有照月公主的貼身嬤嬤喜姑。

喜姑見他這副模樣，心提到了嗓子眼。

“太醫，殿下……殿下她究竟如何了？”

她聲音發緊，目光死死盯住董太醫不斷冒汗的額頭。

“您這……怎的出了這許多汗？莫非殿下她……”

“不，不是！”

董太醫猛地回神，連連擺手，聲音有些干澀。

“是臣，是臣方才趕路匆忙，天氣又有些燥熱，這才，這才出了些汗。”

他勉強擠出一個笑容，試圖讓自己看起來鎮定些。

喜姑將信將疑，但聽他語氣尚算平穩，稍稍放下些心。

董太醫深吸一口氣，故作沉穩道：“公主殿下只是氣急攻心，一時郁結于胸，并無大礙。”

“待會兒老夫開個安神湯的方子，殿下好生歇息，睡上一覺便無事了。”

喜姑聞，長長舒了一口氣，懸著的心總算落回了原處。

“多謝太醫，多謝太醫！”

董太醫起身，退出了屏風后。

他走到外間，這才敢抬袖，狠狠抹了一把額上的冷汗。

怎么可能？

他心頭狂跳，方才診到的脈象，分明是……

殿下尚未出閣，待字閨中，怎會是喜脈？！

董太醫腳步虛浮，踉蹌了一下。

他搖搖頭，定是自個兒年歲大了，老眼昏花，診錯了，診錯了……

過幾日，還是尋個由頭，告老還鄉吧。

……

沈府，正堂內氣氛微妙。

沈晏剛把凌曦如何識得秦老太君一事說了個大概。

只揀了白馬寺后院偶遇，凌曦順手幫了個小忙。

至于凌曦救了秦老太君一事，悄然略過。

他看了秦氏一眼，有些事，還是別讓母親知曉為妙。

沈老夫人聽著，手中念珠撥弄得慢了半拍。

秦氏垂下眼簾，半晌，才幽幽道，“運道倒真是好，竟能得秦老太君這般青眼。”

話里聽不出是羨慕還是別的。

沈老夫人淡淡瞥了兒媳一眼，語氣平穩，“無論是何緣故，終歸是她自個兒的機緣。”

秦氏聞，話鋒一轉，目光落在沈晏身上：“子安，你與白家冰瑤那樁婚事……”

“母親！”沈晏倏然開口，硬生生打斷了秦氏未盡之。

聲音比窗外的秋風還要冷上三分。

“您若是真瞧中那白冰瑤，不妨與父親商議，再生個弟弟便是。”

他眸光銳利，直視著秦氏。

“若執意要白氏女入門，便只當沒我這個兒子罷！”

罷，他霍然起身，頭也不回地離去。

“你——你——”

秦氏氣得渾身發抖，保養得宜的臉上血色盡褪。

她伸出顫抖的手，指著沈晏迅速消失在門外的背影，你了半天，才擠出一句完整的話。

“沈家三成的祖產！祖譜除名！你……你當真舍得？！”

尾音尖銳，帶著不敢置信。

“行了。”

沈老夫人聲音卻沉穩如山：“若我是子安，怕也會做如此抉擇。”

秦氏猛地轉頭，看向這位素來威嚴的婆母，眼底滿是驚惶與不解：“母親！沈家可就……可就子安這么一根獨苗啊！”

“若當真為了個外人，將他從祖譜上除了名，那沈家……沈家豈不是要絕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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