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眼簾微抬,瞥了眼引路的丫鬟。
“更衣的廂房,究竟在何處?”他聲音平緩,聽不出喜怒,“怎這般遠?”
丫鬟腳步微頓,旋即恢復如常。
她依舊垂著頭,聲音壓得極低,卻異常鎮定:“回沈大人,快到了,就在前面不遠。”
沈晏眸色深了又深。
手指往腰間一勾。
那枚玉佩,無聲滑落,被他穩穩攥在掌心,藏入袖袋。
那丫鬟見沈晏未再開口,便悄悄吁了口氣。
腳下步子,都仿佛輕快了些。
又七拐八繞走了一陣。
眼前豁然開朗。
一座小巧的曲橋,橫臥碧波之上。
橋的另一端,是一棟兩層小樓,飛檐翹角。
窗欞,透出一點豆燈,昏黃。
丫鬟在橋頭站定,微微屈膝,聲音依舊細弱,卻比方才多了幾分催促:“沈大人,到了。”
她垂著頭,一副恭敬至極的模樣。
這是……打算親眼看著他進去?
沈晏心中冷笑一聲。
這一路行來,假山嶙峋,小池幽碧……
一般更衣的廂房,怎會設在如此僻靜的后院?
何況這丫鬟一路姿態恭順,邁的每一步間距一致,似是受過宮中調教。
可瞧著又不像是到了年歲被放出來的宮女……
他微微側頭,身后一點動靜也無。
也不知傅簡堂跟到哪兒去了!
沈晏面上不顯,依舊是那副清冷淡漠的模樣,抬腳,似要踏上橋面。
一步,將落未落。
“嗯?”
他眉頭微蹙,似覺察到了什么,倏然停步:“玉佩……”
伸手往腰間一摸,動作自然無比:“方才還在……莫不是丟在來的路上?”
丫鬟聞,心中咯噔一跳。
她飛快往那湖心小樓瞥去,只一眼,又慌忙垂下眼簾。
卻分毫不差地落入沈晏眼中。
“沈大人,”她的聲音更加恭敬,“現已入秋,濕衣穿久了,染了風寒,如何是好?”
她語氣里透著一股子急切,仿佛真是為他著想。
風寒?
沈晏唇角微掀,弧度冰冷。
“區區一杯酒漬,還不至于讓本官染上風寒。”
他語氣淡淡,音冷了三分:“那玉佩乃是太子殿下親賜,意義非凡,丟不得。”
“自然比更衣重要百倍千倍!”
話落,他作勢轉身去尋。
丫鬟一聽這話,臉色微變,慌忙出聲。
“沈大人莫急!”
“您別急!”
她自是知太子親賜的玉佩珍貴,可——
可若是不親眼見著沈晏進湖心小樓,她便會如青竹一般……
她不想,她不要!
丫鬟暗中深吸了口氣道:“您是貴客,怎好勞您親自尋找?”
“這兒是文府,玉佩斷然是丟不了的。”
“您只管去更衣,奴婢這就帶人去尋!一定給您找回來!”
她話說得急切,一雙腳卻像在地上生了根,紋絲不動。
沈晏眸光微凝,嘴角那抹冷笑更深。
果然有鬼。
他正要開口,便聽身后腳步聲踉蹌雜亂,一道含混的呼喚由遠及近。
“子安……子安!”
那丫鬟本就提心吊膽,一聽這動靜,臉都白了。
老天爺!
這沈大人還沒弄進去,怎么又冒出個酒鬼?
她一顆心,簡直要從嗓子眼蹦出來!
傅簡堂搖搖晃晃,手里還拎著個酒壺。
他腳下虛浮,東倒西歪,時不時仰頭灌一口。
酒水順著他下巴滴落,洇濕了華貴衣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