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后,丑時初刻。
    葛嶺深處,萬籟俱寂,連慣常的夜梟似乎都屏住了呼吸。廢棄的磚窯廠像一頭被時光遺忘的巨獸尸骸,沉默地匍匐在山坳的陰影里。殘破的窯洞張著黑黢黢的大口,坍塌的磚垛如同巨獸散亂的骨骼,在慘淡的月光下投下扭曲猙獰的影子。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復雜的氣味——陳年窯火焚燒后的灰燼味、潮濕泥土的腥氣、枯敗草木的腐爛味,還有一種難以喻的、屬于徹底荒蕪之地的死寂。
    寒風如同冰冷的刀子,無聲地刮過曠野,鉆進人的衣領袖口,帶走僅存的熱量。但在這片死寂的廢墟中,有幾處陰影卻比別處更加凝固,仿佛本身就屬于這片黑暗。
    易子川伏在一處半塌的磚窯頂部,身體緊貼著冰冷粗糙的磚石,幾乎與陰影融為一體。左肩下的傷口在寒冷的侵襲和長時間的靜止下,傳來一陣陣沉悶的抽痛,但他臉上的線條繃得緊緊的,目光如同淬火的寒鐵,一瞬不瞬地盯著下方那片約定的交貨地點——一片相對平整開闊的堆料場。
    他的呼吸壓得極低極緩,白色的呵氣剛一出口,就被寒風瞬間撕碎消散。身側不遠處,夏簡兮同樣伏低著身子,她穿著便于行動的深色衣褲,外面罩著一件灰撲撲的斗篷,帽檐壓下,只露出小半張凝神屏息的臉頰和一雙在黑暗中異常明亮的眼睛。她偶爾會極輕微地活動一下凍得有些發麻的手指,確保關鍵時刻不會僵硬。
    更遠些的陰影里,瑤姿和另外三名精挑細選出的暗衛如同石雕般隱匿著,他們的存在感被降到了最低,只有偶爾調整觀察角度時,眼中才會閃過一絲鷹隼般的銳光。瑤姿提前兩日的潛伏并非徒勞,她繪制的地形圖、標注的巡邏盲點、推測的交接流程,此刻已深深印在每個人的腦海里。
    時間在極度寂靜和緊繃的神經中緩慢流逝,每一息都仿佛被拉長。冰冷的汗水浸濕了內衫,緊貼在皮膚上,帶來更深的寒意。夏簡兮甚至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心臟在胸腔里有力而急促的搏動聲。
    丑時正刻!
    仿佛地獄的時鐘精準地敲響!
    一陣極其輕微、卻異常整齊的腳步聲,突兀地打破了死寂!
    那聲音并非來自某一條路,而是從堆料場另一側的密林中同時響起,節奏分明,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紀律性!
    易子川的瞳孔驟然收縮,一直靜止的手極輕地抬起,做了一個“戒備”的手勢——下方所有蟄伏的身影瞬間將氣息斂至極致,肌肉繃緊,進入了絕對的臨戰狀態。
    只見約十名身著統一深灰色勁裝的漢子,如同從林間霧氣中滲出的幽靈,無聲無息地滑出。
    他們動作矯健,步伐一致,即便是在這崎嶇不平的廢墟中,也保持著一種近乎完美的隊形。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神冰冷麻木,仿佛只是執行命令的機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