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葉也卷起袖子,幫忙遞送器械,協助按住因劇痛而掙扎的傷員,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他走到角落一名重傷員身邊。
這名戰士腹部受了重傷,氣息微弱,臉色慘白如紙,顯然已到了最后時刻。
然而,當他的目光落在江葉胸前掛著的相機上時,渾濁的眼睛里忽然亮起一絲微弱的光彩。
他嘴唇翕動,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長、長官。那、那是照相機嗎?”
江葉俯下身,湊近他:“是的。”
戰士眼中流露出渴望,用盡力氣斷斷續續地說:“俺、俺一輩子,還沒照過相哩。能、能給俺照一張不?想、想看看自個兒是啥樣……”
江葉鼻尖一酸,毫不猶豫地點頭:“好!”
聽到肯定的回答,戰士灰敗的臉上仿佛注入了一絲生氣。
他極其艱難地、微微動了動頭,似乎想整理一下自已散亂的頭發和破爛的衣領,但實在沒有力氣。
最終,他只是努力地依靠在身后冰冷的磚墻上,扯動嘴角,對著江葉的鏡頭,露出了一個無比虛弱卻又異常純粹、滿足的笑容。
那笑容里,沒有對死亡的恐懼,只有一絲終于能留下點痕跡的欣慰。
江葉強忍著心中的酸楚,上前替他整理了儀容,隨后將胸前的普通相機換成了一臺拍立得。
他調整好角度,輕輕按下了快門。
“咔嚓”一聲輕響后,相機緩緩吐出一張相紙。
那名戰士努力聚焦,看著江葉遞到他眼前的彩色照片,手指顫抖地撫摸著影像中自已的臉,喃喃道:“真好啊。要是、要是能捎給俺娘,捎給俺媳婦看看,就好了。以后、以后娃兒長大了,也能知道他爹,是啥模樣……”
江葉問道:“前輩,你家的地址是哪里?告訴我,我保證,一定把照片和你的家書送到你家人手里。”
戰士聞,眼中爆發出驚人的亮光,但隨即又黯淡下去,歉然地搖搖頭:“長官,俺、俺不識字,不會寫家書。”
“沒關系!”江葉立刻從包里拿出紙筆,“你說,我幫你寫。”
戰士的眼睛再次亮了起來,喜悅之情溢于表,連呼吸都似乎順暢了一些。
他開心地反復地說:“好、好、真好。這下、這下俺就是死了,也、也不怕了。”
他努力地,一字一頓地開始口述,那不僅僅是一封家書,更是一個兒子、一個丈夫、一個父親,在生命盡頭,對家人最后的,全部的牽掛。
江葉認真地記錄著,每一個字都重逾千斤。
角落里,一個看起來只有十六七歲、左腿纏著骯臟繃帶的少年兵,怯生生地、帶著無比的羨慕看著這一切。
他靦腆地鼓起勇氣,小聲問道:“長官,能、能不能也給俺照一張?俺也想給俺娘捎一張。”
江葉轉過頭,看著少年因失血而蒼白的臉,心中酸澀難當,用力點頭:“好!當然可以!”
這一聲“好”,仿佛打開了某個閘門。
“長官!俺也要!”
“給俺也照一張吧!”
“俺不會寫字,長官能幫俺寫幾個字給屋里頭不?”
請求聲從病床的各個角落響起,虛弱卻急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