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禾說道“梧桐村的重陽,也是你的手筆。”
他神色略微苦惱,過了好一會兒,終于想起來了她口中提到的人,恍然大悟,“原來你說的是那個孩子呀,他倒是個意外,不過他也很是天真,給了他一塊糖而已,他便不要命的跟著我走了,最后做個養料,也挺不錯。”
六十年前,他在梧桐村里種下幽羅花,為的是在曾經駐足過的村落里,靠著幽羅花的作用,能夠“回到過去”,見到曾經見過的人。
可是夢醒后,幻覺便會消失,他回到了現實,過去的人也不復存在。
他需要更有用的辦法。
于是,整個村子里的人都成了幽羅花的養料,再過了一甲子的時光后,他終于等來了幽羅花結了“果子”。
那塊小小的結晶,包含了所有村民們的記憶,再把他們記憶里與女孩有關的記憶提取出來,濃縮在一起,他便得到了女孩存在過的“記憶”。
至于重陽,他一開始對小孩子并不感興趣,偏偏重陽也是如此的膚色蒼白,還有著如雪一般的白發,這些共同點讓他生了點別的興趣。
重陽就這樣成了他的一個試驗品,可惜重陽的身體太脆弱,不堪大用,最后便也淪為了花肥。
楚禾定定的看著他,“蒼家的滅門慘案,李懷瑾的誤入歧途,還有云荒不朽城為了追求長生大道,為禍天下的背后推手,都是你。”
他笑意盈盈,眸光清亮,干凈如同赤子,“對呀,都是我,不過三兩語而已,便能把這些人玩弄于鼓掌,苗苗,你也覺得我很厲害,對不對?”
神態興奮,語氣亢奮,目光里流露出“快來夸我吧”的訊息,他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已有多么的喪心病狂,反而是覺得自已做了許多了不起的事情,值得炫耀,得意洋洋。
楚禾放棄了與他再辯駁的想法,這人根本沒有三觀,他不曾把他人性命放在眼里,與他說再多,也只是白費口舌而已。
好似天底下的人,都只不過是他手中的一個玩具。
楚禾見不得他囂張的樣子,她忽然一笑,“你這么喜歡讓人做選擇,是因為當初的你沒人選擇,還是因為你做了錯誤的選擇呢?”
他原本還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笑意,眼神里閃著玩味的光,仿佛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
可當楚禾的這句話落下,他唇角的弧度像被人一刀切斷,整個人像驟然被抽走了所有溫度。
眉峰微微下壓,眼底的光從明亮轉為沉暗,像深海中緩緩翻涌的暗流,笑容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人窒息的沉默。
楚禾知道,自已戳到了他的痛點。
隱隱約約里,她好似見到了他的皮膚上出現了干枯的裂紋,但很快,那裂紋又被皮膚里蠕動的東西修補好,一切都像是她的錯覺。
“苗苗,我還真是小看了你。”
他的唇角習慣性的上揚了一抹弧度,但這一瞬間,他不再是那個開朗肆意的人,而是一頭收斂了獠牙、卻隨時能致命的野獸。
他說“在激怒我這件事情上,你確實是很有天賦,可惜了,我不會傷害你。”
冰冷的手伸過來,剛要觸碰到她的臉頰,便被她一手推開了。
他不怒反笑,“我很喜歡你,你在我的手里,誰都搶不走。”
苗疆,是巫蠱門的地盤。
毒林陰濕幽暗,藤蔓如蛇般纏繞,腐葉間爬滿蜈蚣與毒蝎,偶爾傳來怪鳥的低鳴與蟲群的窸窣聲,讓人每一步都心驚膽戰。
不少苗人見到了駛進地界的中原馬車,見到那白發黑衣的年輕男子,卻是紛紛噤若寒蟬,匆忙行禮。
門主多年不現身,此刻出現,定是有什么大事要發生了。
“任何外人進入,格殺勿論。”
蚩厭吩咐一句,不曾停留。
穿過密林,他抓著楚禾從車上下來,慢慢悠悠的走進了潮濕的山洞。
在山洞深處的蠱池,幽紅的水面泛著磷光,可定睛一看,那根本不是水——而是無數蠱蟲緊緊堆疊蠕動,像活著的血肉,在呼吸、在收縮。
蠱池旁邊,是白骨與陶甕環繞而成的祭壇,腐臭與甜腥交織,令人窒息。
“百年前因為內亂而陷入狂躁的蠱蟲們,都被封印在蠱池之中。”蚩厭死死的扣著楚禾的手腕,微微一笑,“它們是吞噬了她的血肉,才因為得到了慰藉,消弭了躁動。”
楚禾汗毛豎立。
那位薛姑娘,當年就是跳進了這個蠱池,尸骨無存。
“我曾經很恨這里,但后來竟覺得這里也是個不錯的地方,苗苗,你還不知道吧,你的阿九,我的小蚩衍,剛出生的時候就被扔進了蠱池,所以他如今才會有這么厲害的本事,當然,是我親手扔的。”
楚禾猛然間抬頭,眼眶微紅,死死的盯著他。
她終于有了藏不住的憤怒。
蚩厭像是贏了一場戰斗,愉悅的笑出了聲“若是他不從蠱池里走上一遭,又怎么會有資格成為我的替代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