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殺意的那一刻,李懷瑾把李芙蓉擋在身后,手腕一翻,從袖中滑出的短刃精準地架在劍脊上,“叮”的一聲,火星四濺。
方松鶴神色凜然,手中長劍有著純正無暇的浩然正氣,仿佛能凈化一切邪祟。
他再提劍而近,卻見李懷瑾忽的放下了手中短刃,竟是不打算躲避的迎接要命的一劍,方松鶴急忙收勢,劍尖偏了一寸,只在李懷瑾臉上留下一抹傷痕。
方松鶴問“你是何意!”
李懷瑾咳出聲,抹去唇角的血跡,讓自已不至于在名滿天下的年輕俠者面前太狼狽。
抬起眼,他笑了一聲,“方松鶴,我快死了,可我不想讓霜霜死,我不喜歡你,但我現在能信的人只有你。”
方松鶴見到李懷瑾鬢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的白發,心頭微震。
夜色沉沉,秋風凄寒。
身披黑袍,臉戴面具的公子哼著不成調的曲,宛若閑庭信步,心情不錯的走在山路之上,他的指尖輕撫路旁的花朵,宛若被散去生機一般,花朵瞬間凋零,落入塵埃。
生命的流逝,對于瘋子一樣的人而,只是讓夜色更添了幾分趣味。
只不過,當見到引路的藍色冥蟲被一群冥蟲撕碎吞噬后,他停下腳步,哼曲的聲音沒了。
破廟之外,樹影重重。
紅衣少年坐在樹上,垂眸望著遠方,眼底映著一抹幽藍——那是冥蟲散逸的微光。
片刻后,他唇角微勾,將短笛湊到唇邊,清脆的笛聲劃破夜空,宛如清泉滴落,卻又帶著一絲令人心悸的涼意。
公子捂著胸口,努力平復著身體里的躁動,但面具下還是流出了一絲血跡。
此消彼長,當年的卜命還真是半點不差。
血跡順著下頜滴落,在地上綻開一朵暗紅的花,他抬頭,目光穿過樹影,望向笛音傳來的方向。
“蚩衍,總有一天,我會得到你。”
夜風卷著落葉飄過,他轉過身,消失不見。
方松鶴聽著笛聲,心知是阿九來了,他收起了戒備,長劍入鞘,再看向死氣沉沉的人,道“你是李姑娘的兄長,也是地下水牢里擅使蠱毒的老者,你究竟是用了什么邪法,才把自已變得如今模樣?”
李懷瑾笑了笑,“你是想說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嗎?”
方松鶴沒有接話。
李懷瑾道“方松鶴,如果有可能,我也想換個活法。”
月光破廟的洞口四處灑落,卻偏偏沒有月色落在他的身上,與之相反的是,眼前的劍客好像被光芒所偏愛,周身籠罩著一層柔和的光輝。
李懷瑾望著那抹光,眼底閃過一絲說不清的情緒——羨慕、渴望,又帶著決絕的自嘲。
“可惜啊,世上沒有如果。”
方松鶴微微抿唇,“你要找玉晶傀儡絲,想必你也知道了此物下落,為何……”
“我也想知道為何。”李懷瑾聲音很低,風吹動他鬢邊的白發,在昏暗中顯得格外刺眼,“我想活下去,可到頭來,卻沒有一次做了正確的選擇。”
李懷瑾的手指輕動,觸碰到了女孩的一抹裙角,“好像從遇到她的第一天起,我就總在錯誤的決定。”
“只要不違背道義,隨心而為,就算不得錯誤。”方松鶴微頓,道,“你當年帶李姑娘回家,是心善。”
李懷瑾笑了笑,那笑意淡得幾乎被夜色吞沒,“心善?也許吧。可這世道,心善的人,往往活不久。”
他緩緩收回手,像是怕驚擾了什么,月光依舊避開他的身影,卻在女孩的發梢上留下了一圈柔和的光暈。
“方松鶴,我想求你一件事。”
會用“求”這個字,是李懷瑾生平第一次。
“我想求你,不要告訴她我的事。”
方松鶴并不是會欺瞞他人的人,道義與情感在他心中激烈交戰,他本應斬除眼前這個江湖禍害,卻又無法對一個舍命護人的人痛下殺手。
而另一方面,作為男人,方松鶴也能隱約明白,李懷瑾為什么會有這么一個請求。
李懷瑾如今已是滿頭白發,手上皮膚皺紋叢生,背脊也佝僂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