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號佛號混作一團,你一我一語,哪里還有半分仙家儀態,直與那凡俗間的菜市口罵街無異。
凈念菩薩站在當中,只覺得耳邊嗡嗡作響,四面八方都是指責與詰問。
他心中又氣又急,暗道這起子截教門人,全然不通道理,只會胡攪蠻纏。
自已那番語,句句都是出世的大智慧,是解脫輪回的金科玉律,落在這起子俗仙耳中,竟成了斷情絕性的歪理邪說。
他有心再辯,可那潮水般的聲浪,卻將他準備好的滿腹經綸,沖得七零八落,一句也說不出口。
道理辯不過,氣勢又被壓倒,佛門這邊一個個面面相覷,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好不尷尬。
......
斬仙臺中。
被捆著的陸凡自已都有點發怔。
他被縛在那冰冷的銅柱上,原是這公案的正主兒,此刻卻像是成了個局外人,竟生出幾分看戲的荒唐心思來。
眼前這般光景,委實是熱鬧得緊。
這邊是佛光隱隱,那邊是仙氣蒸騰;這邊怒目圓睜,那邊是冷笑連連。
金剛菩薩,星君天將,平日里高坐云端,受萬民香火的人物,如今一個個吹胡子瞪眼,挽袖子攘臂,只差沒當場擺開陣勢,真刀真槍地做過一場。
他原先的劇本,不過是想著如何將自已封神那一世的身世,與哪吒三太子牽扯上那么一星半點的干系。
封神舊事,浩如煙海,尋個由頭,編個故事,只要能搭上這條線,便算是有了個轉圜的余地。
至于那昆侖山遇險,得通天教主搭救一節,本是他臨時起意,無心插柳,隨口添上的一筆。
他當時只覺得,既要編,便編個大的。
圣人名頭,何等響亮,說出來唬人,總是沒錯的。
誰承想,直接把天庭引爆了?
截教的兄弟們這么講義氣啊?
也不對......
他們哪里是在為他陸凡鳴不平?
他們一個個,借著他這樁由頭,哭的卻是自家碧游宮那座倒了的牌坊,罵的是當年封神一戰,憋在心里頭那一千七百年的窩囊氣。
自已,不過是他們手中借來的一桿旗,一面鼓罷了。
他又瞧了瞧那邊的佛門眾人,亦是同樣的道理。
那些菩薩羅漢,義憤填膺,口口聲聲說他罪孽深重,可他們當真在乎這張家的血海深仇么?
也不見得。
說到底,這滿堂神佛,吵來吵去,爭來爭去,爭的都不是他陸凡的生死對錯,而是各家道統的面皮與氣運。
他陸凡這個人,是死是活,是忠是奸,于他們而,其實并無半分要緊。
倒也有趣。
眼見著這斬仙臺上,兩撥人馬越吵越兇,那積郁的怨氣與佛門的禪光攪在一處,竟攪得這九天之上的風云都變了顏色。
大有下一刻便要重開地水火風,再演一次封神舊事的架勢。
陸凡有點哭笑不得。
這亂子,怕是鬧得有些太大了。
自已不過是想尋個活路,怎么倒像是要挑起一場三界大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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