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蓮離開后不久,云王爺便跟著來了淺月閣。
云王爺進了房間,便看到云淺月一臉凝重,她的面前擺了二三十本紅閣的密函,他眸光掃了一眼那些密函,抬步走了過來。
“爹爹!”云淺月坐在床上不動,喊了一聲。
“有重要的事情?”云王爺坐在了床邊,這一句話是肯定句。
“嗯,您看看這個!”云淺月將其中一本密函遞給云王爺,伸手指了指上面的那一則小消息。
云王爺接過密函,低頭看了一眼,面色也微微染上凝重。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云淺月看著云王爺,“爹,我覺得這樣的事情不能當做小事兒來看。多少大事兒發生的最初都是星星點點的火苗,甚至悄無聲息不引人注意。但一旦不及時制止,后果便不堪設想。這里是鳳凰關的天水崖,不得不防。”
“你說得對!”云王爺頷首,放下密函,正色道:“這看著是一件小事兒,但不一定是一件小事。我這便回去飛鴿傳書告知睿兒和你娘。鳳凰關萬一出事,那么不僅僅是南梁的天險不保,還有鳳凰關的上萬百姓。”
“我已經吩咐華笙派紅閣的人前去天水崖查探了,但我覺得的確還是有必要告訴哥哥和娘親。畢竟是南梁的關卡。這件小事兒若真不是一件小事兒的話,那么鳳凰關的總兵也是有問題,不能用了。”云淺月道。
“鳳凰關總兵是南梁王上器重的重臣,自小就追隨在南梁王身邊,后來皇上登基,便將他派遣鎮守鳳凰關。為人雖然不是多么磊落正直,但對南梁王忠心耿耿。這一點爹可以擔保。十五年前若不是他,爹爹也許就回不來天圣了,當年他將他的半數功力都輸送給了我,才保住了我被震傷五臟六腑的脈息。”云王爺回憶起當年,不免升起一番感嘆。
“這樣?”云淺月蹙眉,“難保這么多年,人心不會變?”
“當年他的命是南梁王上救的,他是孤兒,自此便跟隨王上。有一種人即便全天下人都變,他也不會變。鳳凰關總兵就是這樣一種人。”云王爺道。
“難道是我多心了?”云淺月聽云王爺這樣說,也不由懷疑是否自己小題大做了。他相信他爹爹看人的眼光,這可是一只成了精的老狐貍。
“也許不是。”云王爺搖搖頭,“鳳凰關靠的不止是一個總兵。”
“對!鳳凰關不止是總兵一人。”云淺月也立即道,“除了總兵外,還有無數他之下的下屬官員,不得不妨。”
“嗯!”云王爺點頭,“尤其如今是多事之秋。天下各地局勢都在進行拉鋸戰的階段。但總有一個突破口,鳳凰關是南梁和天圣銜接處,這個若真成突破口的話,那么對于南梁,可不容樂觀。”
“何止不容樂觀?大水一旦開閘,那么如今正值秋收,鳳凰關千頃良田,萬戶人家,便全部會毀于一旦。這可是生靈大事。”云淺月道:“而且難保水患不會波及除了鳳凰關外的其它州縣。天水崖的蓄水經年累月,量可不小。”
“爹爹這就回去傳書!紅閣一旦傳來消息,立即知會我。”云王爺站起身。
“好!爹爹快去吧!”云淺月擺擺手。
云王爺疾步走出了房間,不出片刻便離開了淺月閣。
云淺月將面前的密函收起。百年前天圣大一統,各方小國年年納貢,歲歲稱臣,南梁、南疆、西延等地歸納入天圣版圖。但這只是形式上的,小國雖然稱臣,但沒有達到文化上和思想上的同化和合流。這也與上位者有關。天圣始祖皇帝一人至尊天下,鐵血手腕治理下,天圣子民對其它小國子民看不上,私心里覺得身份比附屬國高上那么一層。也就造成了百年后的今天,小國漸強,脫離大國之勢。以至于甚至不再納貢稱臣,獨立于外。這樣威脅了天圣天威,自然不會任其坐大。尤其是南梁。這次藍家之事,南凌睿可謂大獲全勝,南梁又得了風家、楚家、紅閣相助,天圣自然感覺到了威脅,所以,要對鳳凰關動手也不是不可能。
她雖然是天圣子民,但是和南梁早已經脫不開關系。她的哥哥是南梁太子,娘親是南梁公主,父親十五年前為保南梁鳳凰關落下舊疾,而天圣內部又對云王府有鏟除之心,等等原由下,她自然不能對鳳凰關坐視不理。
“小姐,消息傳出去了!華笙姐姐說她即刻派人傳話回摩天崖,命人前往天水崖查探。”伊雪走回來,對云淺月低聲道。
“嗯!傳出去就好!”云淺月點頭,吩咐道:“一有消息,立即通知我。”
“是!”伊雪連忙應聲。
云淺月將手中的密函都給伊雪,又吩咐道:“以后每日,都拿來與我閱覽一遍。”
伊雪點點頭,帶著密函走了下去。
云淺月伸手揉揉額頭,心下想著但愿是她想得多了。天圣如今內部不太平。夜天逸和夜輕染又受了重傷,夜天傾和夜天煜動作不斷,老皇帝形將骨枯,新舊政權更替,首先要鞏固朝綱,哪里還有心思對南梁出手?而西延護國神女抱恙,西延王大急,更不會出手,況且就算會出手,怕是也不出手,畢竟南疆西延等地一直為南梁馬首是瞻。南梁一倒,天圣下一個對付的就是比南梁國力差一些的西延。南疆比鄰南梁,唇亡齒寒,就更不會了。
不過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老皇帝如今已經不按常理出牌,況且還有個夜天逸。
這一夜無話。
第二日,天色晴好,風和日麗,難得秋高氣爽的好天氣。京中太平無事,天下也無大事兒傳出。朝中更是上到皇帝,下到文武百官,各司其職,太太平平。
這一日一晃而過。
第三日,京中依然如此,老皇帝似乎忘了七公主被押入天牢之事,也未對云王府和云離上折子懇請恩準休妻之事理會。朝中官員也都當做耳聾眼鳴,齊齊對這件事情持觀望態度。人人都不傻,明白這是皇上和云王府的一場較量。
第三日深夜,云淺月剛剛入睡,窗外便傳來一絲異樣的風聲,她閉著眼睛睜開。
“誰?”窗外傳來凌蓮和伊雪的輕喝。
“是我!”華笙的聲音響起。
“華笙姐姐?”凌蓮和伊雪一驚,齊齊撤回寶劍。
“小主睡下了嗎?我有急事兒找小主!”華笙壓低聲音,急急地道。
“華笙進來!”云淺月騰地坐起身,心里隱約覺得不妙。
外面華笙應了一聲,房門推開,她疾步走了進來,幾步就來到云淺月的床前,對她道:“小主,大事兒不好了!天水崖的防護閘崩裂,大水傾瀉,鳳凰關危在旦夕。”
“什么?”云淺月面色一變,“什么時候的事情?”
“我剛剛收到摩天崖傳來的傳書。從兩日前小主對我吩咐此事,我覺得此事甚重,便吩咐人立即前去打探,潛入天水崖有些困難,但人終究是潛進去了,開始沒發現什么問題,那人便守在了天水崖的閘口,可是昨日晚上戌時二刻,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天水崖的大閘口忽然崩裂,閘壞,事前半絲預兆都沒有,大水洶涌而出,涌出了天水崖。他想出手,都無計可施,便趕緊飛鴿傳書與我。”華笙連忙道。
“戌時二刻,如今已經子時三刻了。”云淺月推開被子起身,床上鞋子向外走去。
“小主,您要去哪里?”華笙急急問。
“華笙,你吩咐摩天崖的人,糾結全部力量救人,能救多少救多少,砍竹筏,木筏,將百姓們全部移往高處的山坡。”云淺月停住腳步,對華笙吩咐后道:“我去找父王。”
“是!”華笙也知道刻不容緩,連忙足尖輕點,飛身離開了淺月閣。
云淺月出了房門,施展輕功,向云王爺的院子里走去。
來到云王爺的院子里,云淺月這是這么些年來第一次踏入這所名曰他父親的院子,也顧
不得喊門,直接推門而入,“爹!”
“月兒?”云王爺似乎也才睡下,推開被子起身,看著沖進來的云淺月。
“鳳凰關天水崖防護閘崩塌,大水傾瀉而下。鳳凰關危在旦夕。”云淺月急聲道。
云王爺面色一變,到也沒有太多的驚慌,他嘆了一聲,“兩日前你一說的時候我就有預感。覺得事情定然不會如此簡單了,果然。只是沒料到會有這么快,讓我們防護都來不及。看來動手之人早就在天水崖準備好了。定然不是這一日兩日籌謀。”
“那怎么辦?爹,你要不要去鳳凰關?要不我們如今一起啟程?”云淺月問。大水的危害她比什么人都清楚。腐尸遍野,何等慘烈?
“我們即便如今去,遠在八百里,我們到那里也早已經來不及。”云王爺搖搖頭。
“那怎么辦?不能就這樣看著鳳凰關被淹沒啊!”云淺月抿唇,也許是因為職業的關系,她總是第一時間想到大水傾瀉,洶涌奔騰,淹沒的不止是良田房舍,還有一個個鮮活的生命。私心里也覺得那是他父王十五年前拼盡全力落得一身舊疾守護的鳳凰關。曾經讓她仰望的巍巍雄關。
“月兒,你是否吩咐紅閣全力救人了?”云王爺比云淺月冷靜。
“嗯!”云淺月點頭。
云王爺嘆道:“也只能如此了,我們如今做不了別的。但愿我兩日前發出的訊息睿兒和你娘已經做了最快的部署。鳳凰關一直是南梁天險,除了派重兵看守外,這些年也是有萬一出了緊急事情的防護措施,但愿能夠管用吧!”
云淺月皺眉,臉色晦暗地道:“動手的人既然早對鳳凰關籌謀,那樣的大閘都能沒有任何預兆的崩塌,做得滴水不漏,無聲無息,難道不會對防護措施動手?恐怕鳳凰關的防護措施也早已經傾塌了。”
“那也無法!我們只能寄希望紅閣和你娘以及睿兒,看看他們的動作是否夠快,能救多少人救多少人吧!”云王爺眸光露出悲憫之色,“江山早晚有一日要傾覆,踩踏的無非是人肉白骨,鳳凰關作為血染的開篇,也不奇怪。十五年前躲過一劫,十五年后不一定躲過。因為它是天險重地。不遭算計,才會讓人意外。”
“可是人肉白骨,不是一人兩人,也不是三人五人,更不是十人八人,而是上萬人。上萬人沉溺水中斃死,也未免太過狠辣。”云淺月早先的急迫也鎮定下來,語氣有些森涼。
“月兒,百年前天下大亂,死的何止萬人?江山一旦傾覆,便是不計其數的生靈性命,這在所難免。哀鴻遍野,血流成河,白骨堆積得比山高,世間再無一處凈土得已安身立命。連當年的靈臺寺出家的僧人都必不可免。又何談區區百姓且活?”云王爺長嘆一聲,“時局若此,多少雙手在背后一起推動,月兒,你也是那其中的一人。這是浩劫,人人必不可免。”
“雖然我知道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但這樣的蒼涼,還是有些不能接受。”云淺月臉色晦暗不明,有些冷嘲,有些無奈,“爹說得對,我也是那一雙手。我雖然自認為目前為止還沒做什么,但我的存在,本身就是做了。不做也是做。”
云王爺伸手拍拍云淺月肩膀,“我知你是心善的孩子!凡事盡人事,聽天命吧!”
云淺月點點頭。她不是心善,必要的時候也許比誰都狠,但她的狠不是針對無辜的百姓。鳳凰關上萬百姓,背后那人怎么能下得去手?她都不敢想象不是老皇帝的話,那么那個人是誰?是她熟悉的人,還是不熟悉的人的那一只手。
窗外一絲微微的異樣的風絲劃過,飄身落下一人。
云王爺和云淺月同時轉頭看向窗外,浣紗格子窗外立了一抹白影,淡淡朦朧,卻雅致卓絕。不用猜,也知道是誰。
“緣叔叔!”容景的聲音從外面響起。
“小景啊,進來吧!”云王爺面色緩和了幾分,對外招呼。
房門被推開,珠簾挑起,容景帶著微微的涼氣走了進來,雖然有一絲涼氣,但他整個人周身是溫暖的,他進來之后,伸手彈了彈身上的涼氣,看了云淺月一眼,似乎不意外她在這里。對她抬步走了過來。
云淺月看著她,心中的蒼涼和晦暗以及對背后之人對鳳凰關如此出手的憤怒忽然就退了些。他就像是她的明月光,在她看得見的地方,對她釋放著溫暖。
“怎么了?心里不舒服?”容景來到云淺月身邊,如玉的手照著她頭上摸了摸,無比自然,語氣低柔和暖。
“嗯!”云淺月低低應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