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淺月回頭看了風燼一眼,見他向榮王府的方向飛身而去,她笑了笑,施展輕功向孝親王府而去。風燼本性純善,不同于夜天逸。夜天逸看起來良善,但是骨子里還是流著夜家男人的冷血,她希望風燼即便不和容景相處很好,但也不要讓她為難,她就知足了!
大約盞茶時間,云淺月就來到了孝親王府。她目測了一下方位,繞過前院,直接飛身向東北角的一間小院飛去。來到那間小院,她輕飄飄落在了小院內的一株桂樹上,一只鳥兒正在樹上歇涼,見她來了驚得要飛起來,她輕輕將那只鳥兒攥住,摸摸它的頭,鳥兒立即一動也不動了,她看向小院的主屋內。
主屋內此時有隱隱的說話聲傳出。
“公子,您真的要娶云王府大小姐?”一個年輕女子聲音傳出,“奴婢聽說云王府大小姐容貌還好,只是品行實在不怎么樣!刁鉆跋扈,脾性極差。動輒就對下人打罵用刑。只不過是落了個好的才名而已。”
女子話落,屋內無聲音傳出。
“而且那大小姐不得云王府淺月小姐喜歡,風側妃早就被貶為了侍妾,被關進了云王府的祠堂。如今云王府是淺月小姐掌家,大小姐在府中沒有什么地位。若不是有外公鳳老將軍,大小姐恐怕如今都無法在云王府立足。”那年輕女子又道。
屋中依然無聲音傳出。
“據說從鳳側妃被關入祠堂后,大小姐不但不思過反省,還日日在香荷院鬧騰,惹得本來對她有幾分憐惜的云王爺也厭煩了她,如今也不甚待見她了。你想想,您若是真娶了她,根本就得不到云王府的支持。那您豈不是更不會受到咱們王爺重視了……”那個女子又道。
屋中依然無人說話。
“公子?奴婢說了半天,您怎么一不發呢?”女子有些心急,“從昨日王爺派人遞來云王府大小姐的生辰八字后您就一直一不發。難道您真同意了王爺的安排不成?”
“同意如何?不同意又如何?”屋中傳出一個極淡的男子聲音,淡的似乎他說的話令人轉眼就能忘記這樣的聲音。
云淺月一怔,她聽過許多聲音,容景的溫潤,夜輕染的張揚,夜天逸的內斂,夜天傾的冷沉,南凌睿的風流,云暮寒的冷漠,風燼的邪魅,等等,卻從來沒聽過這么淡的讓人很快就能忘記的聲音。
“公子,同意不同意這區別可大了啊!”那女子似乎一愣,連忙道,“您同意的話,就要將大小姐娶進來給您做夫人,您若是不同意的話,趕緊去求王爺。王爺畢竟是您的……”
“求就管用?香霧!你還是太不了解如今的情勢了!”男子笑了一聲,似乎是在笑,但又聽不出絲毫笑意,“這是皇上的意思,是鳳老將軍的意思,是老王爺的意思,是王爺的意思!保媒的人是德親老王爺。我何德何能讓這么多大人物為了我一樁婚事東奔西走?”
那個叫香霧的女子立即住了嘴。
“其實不是我何德何能!而是榮王府的景世子和云王府的淺月小姐才讓我有了這等福氣!你說我不想娶就管用?求就管用?”男子又笑了一聲。
香霧忽然沒了聲。
“你下去吧!我靜一靜。”男子吩咐。
香霧似乎失了所有聲音,不再說話,默不作聲地退出了房門。心里想著若是皇上的意思,鳳老將軍的意思,老王爺的意思,王爺的意思,保媒的人又是德親老王爺,公子如何能抗爭得過?看來這云王府的大小姐怕是十有**要迎進門了。
屋中再未傳出聲音。
云淺月看著香霧出了房門,女子身著婢女打扮,身量嬌小,她出了房門后小臉上顯而易見染著憂色,只見她關上房門,走到隔壁的一間屋子里抱了一個木盆,木盆里放著衣物,她端著木盆出了院子。
她離開后,這個小院再無一人!
云淺月打量了一眼這間院子,小院有些破敗殘舊,除了剛剛離去的香霧外,院中再沒有其他婢女小廝以及侍候的仆人。可見孝親王府這個三公子果然在孝親王府不受寵。
據說他是孝親王在一次醉酒后納了府中的一個涮洗的丫鬟,丫鬟長得極丑。孝親王醒來后悔恨不已,要殺了那丫鬟,正好被孝親老王爺撞見,于是攔住了孝親王,將丫鬟趕了出去。不想一年后,丫鬟抱著一個嬰兒回到了孝親王府,但孝親王認為那件事情是他平生侮辱,他不承認這個孩子,丫鬟苦苦哀求,孝親王無動于衷,要將丫鬟亂棍打出去,孝親老王爺再次出面,但只留下了孩子,那丫鬟獨自一人離開了孝親王府,自此后杳無音訊。
當時孝親王已有兩子,一是孝親王妃所生的第一個兒子,就是如今的小王爺冷邵卓。另一個就是孝親王一位側妃所生的二公子。這個孩子被排行第三,是三公子!他入府后,因不得孝親王所喜,所以也一直未得孝親王賜名,故而并未曾列入族譜。
孩子留在府中后,雖然是公子,但并未曾得到公子的對待。孝親王也對其不聞不問,孝親老王爺偶爾會照拂一下,但大約也是覺得此子出身太差,成不了大器,也不冷不淡。不久后,孝親王的一位側妃所生的二公子夭折,后來孝親王無數姬妾,卻再未得子。只有冷邵卓和這個三公子!但是孝親王一直不承認這個三公子,只認冷邵卓一子。
所以,這也就是為什么孝親王府明明有個三公子,當時冷邵卓被夜天傾施展功力對抗南凌睿,卻被南凌睿趁機重傷了他時孝親王口口聲聲老臣只有一子的說法。
五年前,老皇帝興起了一場文試會,要求除臥病在床的景世子外京中所有公子都參加。孝親王府這位三公子才第一次在京中露面,遺忘了十多年才被人們想起。那年文試會她正好不在京中,裝病未參加,只聽說這位三公子在文試會上展露了一手才華,老皇帝大贊,要求孝親王給他賜名,但被這位三公子給拒絕了,說“孝乃是報父生養之恩,此生不入孝親王府族譜,就是為父王盡孝了!”,她當時聽到這位三公子的話時還一笑,想見見這個人,后來因為出了夜天逸的事情,便漸漸遺忘了這個人。
據說當時孝親王臉色極其難看,老皇帝卻是喜歡此子,給他封賜了一個從七品的職位。從七品職位雖然不高,但是要知道那時候京中諸位公子不經參考是不會隨意受職,所以他這個七品職位是開了先河,也曾經一時風頭無兩。因為他那時候才十多歲,還不能接受官職,所以老皇帝及冠后再上任,職位暫且保留。
雖然他得了封賜,但是孝親王卻并沒有因這個封賜而對他改觀,依舊是不聞不問,所以他在孝親王府的待遇也未曾好。這位三公子似乎是一個很容易讓人忘記的人,當年的那件事情之后,不久后人們便漸漸忘記這位三公子,只知道孝親王府的小王爺,到如今五年,因為這次要和云王府聯姻,他才被人們重新記起。
“咳咳……”屋中忽然傳出兩聲輕咳聲。
云淺月打住思緒,轉頭看向主屋,浣紗格子窗蒙了一層厚厚的灰塵,幾乎看不出屋中的動靜。那咳聲似乎壓抑著什么,有些難受,她靜靜聽了片刻,那咳聲依然不止,她眸光微閃了一下,忽然將手中的鳥兒放飛出去,足尖輕點,飄身下了桂樹,并未從窗而入,而是直接抬步來到門口,伸手推開了房門。
伴隨著她推開門,咳聲忽然止住了一下,又繼續咳了起來,只是輕了一些。
云淺月并沒有急于進去,而是將身子倚在門框上,透過珠簾,看向屋內。只見屋內潔凈無塵,并不像是在外面看到的一樣門窗破敗,滿布灰塵。桌椅雖然不是上好材料,但也是完完整整,干干凈凈。一個年輕男子背著身子坐在窗前,正看著窗外,而他目極處正是她所在的那顆桂樹的位置。從外面看屋內,灰塵太多,一絲也看不見,可是從內部看外面,卻是可以看個隱約大概。她并不說話,而是看著男子,聽著他輕輕的咳聲。
男子也未回頭,一直咳著,大約半柱香后,他終于止了咳聲,淡聲開口,“我就知道今日我這蓬蓽要來貴客!淺月小姐身份尊貴,踏足污塵之地,不怕塵埃染了衣服?”
云淺月忽然一笑,“染了衣服倒是不怕,就怕三公子不歡迎我!”
“是不歡迎!淺月小姐請吧!”三公子依然不回頭,語氣
自始至終都是一個音調。
“我這個人向來臉皮厚,而且還最喜歡的就是熱臉貼人家冷屁股。三公子不歡迎怕是也不管用,既然來了,也不能白來一趟不是?”云淺月忽然抬步走了進來,伴隨著她走進來,敞開著的門被她輕輕一揮手關上,她站在男子身后三尺的地方笑道:“來者是客,三公子給我一個背影,這可不是待客之道!”
“孝親王從未教我待客之道,淺月小姐似乎也算不上客人。哪里有客人不經主人允許就闖進房間的?”三公子依然不回頭,淡聲道:“淺月小姐是不是走錯地方了?這里是孝親王府,可不是榮王府的紫竹院!我是一個沒名姓的人,可不是景世子。淺月小姐可要分清楚了!”
“走沒走錯我還能分得清楚!”云淺月目光落在三公子脊背上,忽然對他出手,三公子一動不動,她眸光微微瞇起,掌風不停,一掌打在了他的脊背上,三公子頓時吐出一大口血,身子向地上倒去。
云淺月撤回掌,衣袖輕輕一掃,將他身子扶住,她瞥了一眼地上一片血,血色泛著紫色,她面色一變,“紫草之毒!”
三公子忽然轉過身看著云淺月,一張容顏暴露在她面前。
云淺月剎那被三公子的容顏一晃,頓時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你……你居然是……你……千嬌百媚……”
她結巴了兩下,忽然沒了音。從來她未曾像今日這般驚異過。火燒望春樓那日被燒死了幾百人,她后來沖進去只救了一個人,就是望春樓的頭牌嬌嬌。三公子居然是嬌嬌,冷邵卓的紅顏知己,她和冷邵卓結的最大仇就是因為她火燒望春樓毀了他的嬌嬌,當時冷邵卓口口聲聲要為嬌嬌報仇,才對她當街截殺,怕是從來做夢也相像不到嬌嬌居然就是他的弟弟,而且還是他日日在府中欺負的人!
“呵,能讓天不怕地不怕的淺月小姐吃驚若此,就算中了紫草之毒,死也無憾了!”三公子掏出手絹抹了抹嘴角的鮮血,看著云淺月忽然笑了一聲。
云淺月定了定神,抬頭望向棚頂,她第一次眼拙了!冷邵卓眼拙也就罷了,他本來就是二五眼,可是她呢?這明明是個男人,她當時怎么就將她當成女人的?可是她著女裝時那千嬌百媚的摸樣她如今還記憶猶新,她看著棚頂片刻,忽然上前,對三公子再次出手。
這回三公子所坐的椅子忽然倒退了三尺,它倒退的速度極快,讓云淺月摸了個空。
云淺月挑眉看著他,“我當時竟然不知道你武功如此之好!看來真是眼拙到家了!”
“淺月小姐最好別再靠近我,這紫草之毒你若是不想染上的話就立即出去!”三公子看著云淺月,出聲警告。
“紫草之毒我其實一直也想放在身上試試,只不過沒機會罷了!”云淺月再次出招,不見她如何動作,三公子眼前一花,已經被她扣住了手腕,他面色一變,她低聲道:“別動,跟我走!”
“不可能!”三公子極淡的聲音忽然極冷,用沒被扣住的那只手對云淺月出掌。
“你說若是冷邵卓知道他一直欺負的弟弟其實就是嬌嬌,他會如何?”云淺月再次扣住三公子另一只手,讓他被鉗制得一動不動,她淡淡揚眉,“或者說你中了紫草之毒若是死了的話,也許你不怕死,但是尸體我幫你好好保留著,等冷邵卓醒來我再給他的話,你說他會不會一怒一下對你鞭尸?或者……奸尸?”
“原來淺月小姐不僅喜歡強迫人,還喜歡威脅人?”三公子挑眉。
“你說錯了!我不僅喜歡強迫人,喜歡威脅人,還有一個特殊的嗜好,就是喜歡將一個人扒光了掛到城門上去。”距離的極近,云淺月看到了他一雙淡紫色的眸子。他皮膚白皙,容顏極美,再配上一雙紫色的眸子,果然傾國傾城,怪不得能坐上望春樓的頭牌!而且當初連她都將他看成是女人。
她仔細地看著他的臉,這一張臉不是易容的,從三年前她好奇之下跑去望春樓看他,當時還驚異可惜這么一個女子不幸淪入風塵,居然還要贖出她,被他拒絕了,不想今日知道他居然是孝親王府的三公子。三公子就五年前出府一次,只談論他被老皇帝賜封了七品官職,無人談及他容貌,從來未曾聽聞說孝親王府的三公子長得極美,是京城的美男子,這樣的樣貌不可能不被人說道,那么只有一個原因,就是他在孝親王府一直是易容的。
“哦?淺月小姐的口味果然不同尋常的重,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景世子才非你不娶?”三公子再次挑眉,似乎沒有絲毫懼意。
“他喜歡我的地方多了!少廢話!你到底跟不跟我走?”云淺月忽然沒了耐性。好好的一個男人裝了女人在望春樓做了三年頭牌。和冷邵卓那個不是人的東西虛與委蛇,而且還是他親哥哥,雖然未曾到那一步,但是總會摟摟抱抱吧?他是怎么忍受的?報復孝親王就讓他能忍受至此?
“不走!”三公子斷然搖頭。
“你就不問我要帶你去哪里就說不走?”云淺月看著他。
“哪里也不走!”三公子道。
“你中紫草之時是不是火燒望春樓那一日?你運功抵抗了兩個月,如今已經身體乏力,再也抵抗不過,油盡燈枯之時,性命不過頃刻之間。”云淺月看著三公子,“我可以不救你,你若死了,云香荷自然和你的聯姻輕而易舉解除,孝親王府還只剩下冷邵卓一人,但是孝親王自然不會讓他心愛的兒子娶一個庶女,所以,云王府和孝親王府聯姻之事就會告吹,我自然樂見其成。”
“那恭喜淺月小姐!沒想到我死對你來說還是一樁喜事!”三公子眸光閃過一絲冷嘲。
云淺月淡漠地看著冷邵卓,“人的一生,何其短暫?你覺得你就這么窩窩囊囊的死了對得起你來這世上一遭嗎?”
三公子忽然沉默。
“人生下來沒有貴賤,有貴賤之分的是在心!你將你自己不當人作踐!即便給你一個比天還高的身份你也尊貴不了!”云淺月忽然放開手,后退了一步,冷然地道:“容景七歲中了催情引,服下了一顆天下至寒之毒的寒毒丸,后來又受了一掌致命的傷。九死一生,與寒毒頑疾抗爭了十年。和你受了些年的冷遇和被冷邵卓欺負幾次的小委屈比起來,他是不是早會死了一萬次自暴自棄了?”三公子忽然偏過頭,不看云淺月。
“人貴重,貴在自重!選擇不了出身,但可以選擇如何生存!”云淺月看著三公子。
“淺月小姐這是來教訓我了?”三公子忽然冷笑一聲,“你是云王府嫡女!出身尊貴!如今炙手可熱!得景世子一心一意,七皇子為你癡狂,冷小王爺黯然神傷,夜太子整日心神不寧,南梁睿太子對你維護,云老王爺和皇后對你寵著,你沒吃過糠咽過菜,自然站著說話不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