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的,就是我的私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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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霧盡散,朝陽破曉。
手機上的日歷滴滴滴地提示著一個固定日期――每月十五號到了。
倪喃按滅手機,沒有去程億坊,而是先去了金州路最西端的療養院。
距離上次去探望父親,已經過去了大半個月。
她先去護士站補繳了兩個月前拖欠的費用。
在接過護士遞過來的□□時,不免又收獲了一聲不耐煩的叮囑:“下次還請倪小姐早點來結賬,不要每次都在患者被清退的邊緣來清前前個月的賬單。”
倪喃攥著□□,沖對方鞠了一躬便跟著護工去找倪乘澤。
一夜春雨后,花壇里的迎春花紛紛打了苞。
倪乘澤坐在輪椅內,明明才四十多歲,卻在這春日園子里,讓人明顯地感受到他身上流逝的生命力。
他拿著畫筆對著前邊的模特比劃兩下,神色專注認真,“還差一點就完成了,美麗的小姐再忍一下。”
那模特是一位約摸四十歲的女士,瘦骨嶙峋卻不減優雅。她手里拿著一個空的高腳杯,眉目含笑,“倪老師,你這話都重復十多遍了,你真的會畫畫?”
“真的會。我家阿妹就是被我的畫技吸引到的!”提到阿妹,倪乘澤灰敗的眸子閃了閃,臉上漾出一絲幸福的笑。
女人不屑地哼哼,“那怎么從沒見到過你老婆來看你?”
“她好忙的哦,只有每月十五號才會回家。今天不是還沒十五號嗎?”
“今天已經十五號了,你沒有日歷的嗎?”
女人話音落,倪乘澤上色的畫筆一抖,一滴血紅色的顏料濺落,在精心描繪的畫布上顯得異常扎眼。
他攥著畫筆,身體開始微微顫抖,灰敗的眼睛開始四處張望。
倪喃見狀不對,緊走兩步搭上倪乘澤的肩膀,剛好對上他的眼睛。
男
人看到她,眸光一滯,隨即緊繃的軀體又放松了下來。
他慢條斯理地回過頭,聲音都帶著笑意,“你看,她這不是回來了嗎。”
“阿妹,快來見見我的新朋友,程心小姐。”
程心起身從花壇旁走過來,上下打量著倪喃,“我們是不是……見過?”
倪喃疑惑地搖了搖頭,然后蹲下身握住倪乘澤的手,“父親,我是喃喃啊。”
少女目光柔和,聲音輕柔。面對倪乘澤的時候,她始終小心翼翼地,就好像在對著珍貴的易碎品那樣。
程心挑了眉,若有所思地觀察著這對父女的互動。
“喃喃……?”倪乘澤看著她的臉,有些茫然,“你就是阿妹啊!”
“我是您的女兒啊。”
被至親的人忘記,少女緩而慢地眨了下眼睛,然后拿起倪乘澤的手放到自己的腦袋上,掛上一個很燦爛卻又很孤獨的笑容,“母親說工作脫不開,下個月就回來了。”
“哦……喃喃啊。”倪乘澤的語氣帶著難掩的失落,不甚熟練地順了一下倪喃的發頂,“你長得跟你媽媽越來越像,看我都老眼昏花了。”
一個不愿說出來。
一個真的不記得。
春日暖陽下,程心女士有些不舒服地拉緊自己的披肩,“什么老眼昏花?我的畫呢?”
“啊……畫……”倪乘澤逐漸回神,看到畫布上那塊鮮紅的顏料,聲音轉而又變得有些顫抖,“畫毀了,好難看,阿妹看到會討厭我的……”
說著,便要起手去撕畫。
一旁的程心眼疾手快,先他一步抽走畫板,“嘖,剛好給我這空酒杯添了點紅酒,不錯不錯。”
她指著畫板上那塊剛好落盡酒杯里的紅色顏料,笑得很開心,“倪先生,看起來我們心有靈犀,今天謝謝你請我喝酒。”
不遠處匆匆跑來一個小護工,氣喘吁吁地說道,“程女士,您的家屬來看您了。”
“家屬?男的女的?帶酒了沒?”
“都有……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不見不見。”程心不耐煩地回了一句,忽的貼近倪喃,“倪老師,我喜歡你這女兒,快再幫我倆畫一張。”
倪喃本想拒絕,抬眼對上女人一眨一眨的眼睛,便跟著她一起背對著眾人,坐到了不遠處的藤椅上。
“哦……”倪乘澤慢半拍地應了一聲,拿起畫筆開始工作。
這邊倪喃剛想問她有什么事,只見程心狡黠一笑,搭在她肩膀上的手順勢往下,精準地抽出了她衣兜里的那包蘇煙。
她單手轉了轉煙盒,“小姑娘抽煙可不好哦!”
“不抽。”
“g?那也就沒火咯?”
倪喃頷首,便見程心失落地嘆了口氣,“大老遠聞到煙味,結果你不抽。只能咬著解饞了。”
她敲出一根煙干咬上,驀地瞧見上邊的字,“程億坊?你要去?”
“……”
倪喃沒否定也沒接話,作勢要拿回煙盒。
“唉,妹妹,談筆生意如何?”程心躲過倪喃的手,把她攬得更近了點,“煙送我。剛好我呢,跟程億坊的人有點交情,我幫你,怎么樣?”
“謝謝。”
程心很滿意這個回答,正把煙盒往兜里塞,卻塞了個空,“唉唉?”
“但是不必了。”倪喃笑著捏走煙盒,沖她微微欠身,“您還是戒煙戒酒,好好休養比較好。”
“你們不要動!沒法畫了!”倪乘澤揮舞著畫筆,在不遠處抱怨。
倪喃把煙盒收好,走了回去,“父親,今天下午我還有事,程心阿姨說改天再畫。我們先去吃午飯吧。”
“這……”倪乘澤看著畫了一半的畫,有些泄氣,“那走吧。”
“嘶……”程心瞇起眼睛盯著倪喃,咬了下煙濾子,“有意思。”
“有意思。”她又重復了一遍,然后轉身盯著綠化墻,“準備躲多久?我的好侄兒。”
話落,只見綠化墻后走出一道修長的身影,男人西裝挺闊氣質冷然,金絲邊眼鏡反射著陽光,讓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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