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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97 章 江風寒露(四)

      楊婉最終還是沒有逼問鄧瑛。兩個人一道吃過飯,鄧瑛幫楊婉燒了洗澡的水,楊婉一個人靠在浴桶中泡了很久。等她出來以后,鄧瑛的臉仍然紅著。楊婉也沒說什么,與鄧瑛一道靠坐在床上。她洗過了澡,脫掉了外面的衣裳,只穿褻衣,將自己舒服地包裹進被褥里。鄧瑛卻因為身上的刑具束縛,仍然穿著官服。他不肯脫鞋,人在床邊坐得筆直。楊婉抱著膝蓋靠在他肩上,閉著眼睛靜靜地休息。外面的雨聲越來越大,敲扣窗戶,聲里帶著寒意。八壹中文w然而,外面越冷,屋子里的炭越暖,被褥也越柔軟。一間陋室雖然狹窄,卻足夠楊婉蜷縮。楊婉想起了一部日本動漫――《天氣之子》。外面下著暴雨,男女主逃離警察的追捕,卻沒辦法住便宜的旅店,于是索性拿出所有的錢,住進一家溫暖的高級酒店里。洗澡,吃飯,唱ktv……浴缸里五彩變化的水燈,冰箱里有雞塊,炒面,還有咖喱。女主的弟弟問吃什么,男主說,都吃掉吧,于是弟弟便沖在泡澡的女主喊,“今晚的晚餐很豐富喲。”女主聽了笑著回答她很期待。他們玩到很晚,恨不得將酒店當中所有可以體驗的溫馨都體驗完。一直舍不得睡覺,好像只要不睡,這份溫暖就不會冷,明日也就不會到來。此時的楊婉也是如此。她希望外面的雨不要停,試圖留住每一刻感受,但又明明知道,時間無時無刻不在流逝。“鄧瑛。”“在。”“是不是應該……做一點什么。”這句話一問出來,鄧瑛的身子一下子僵了。楊婉靠著他笑了一聲,“上藥吧。”她說著鉆出被褥,跪在床上伸手去拿床頭的膏藥。鄧瑛看著她塌下的背脊,褻衣隨著她的動作,垂貼她在背上,勒出了脊柱溝的線條。她微微蜷縮的腳趾抵在鄧瑛的腿邊,他怕她凍著,忙用自己的袖子遮住她的腳。“拿什么?我來拿吧,你洗了澡,要捂好。”楊婉回頭笑笑,“我帶了好幾種藥出來,你不知道拿哪個。我找出來先幫你涂點藥,然后我自己也要敷一點。”她說著將瓶瓶罐罐抱到床上,屈起膝蓋給鄧瑛當倚靠,借著燈光小心地幫鄧瑛上藥,一面涂一面看了看他的腳。“腳上還有要涂的呢,脫鞋啊。”鄧瑛脫掉鞋襪,慢慢地將雙腿抬上床面。余鏈垂在床下,輕輕晃蕩,扣著木架,伶仃作響。他不好意思地用手去摁住,又下意識地把腳往衣擺里縮。楊婉沒有移開眼去看他的這些動作,只是輕輕地說了一句,“好荒謬。”“什么?”楊婉托著他的手腕,輕聲道:“現在的你,還有這個朝廷,都好荒謬。”她說著抿了抿唇,開口又道:“刑具不是為了束縛罪人,而是為了羞辱你,為皇帝演一場‘公正’的戲,拿去給滿朝文武看。”鄧瑛松開手指,“我沒事……”楊婉打斷他道:“怎么會沒事,你一直有話說不出口。”她這是一句雙關的話。鄧瑛將手腕

      從楊婉的膝上放下來。兩個人各自抱著膝蓋,在床上相對而坐,鄧瑛輕輕咳了一聲。“待罪之身不潔凈,怎么還能對婉婉,說……冒犯的話。”“你覺得那是冒犯,那你為什么還要去學。”鄧瑛抿了抿唇,“我沒忍住……”他說完又咳了幾聲,將雙手交到楊婉手中,“我怕我弄痛你,也怕你不舒服,我怕你以后不肯握著我的手教我做的時候,我就不知道該怎么讓你……”“傻子,都誰教你的?都教你什么啊。”鄧瑛輕輕地側過身子避開楊婉的目光。他能向誰學呢,司禮監的那些人平時是會去妓館和寺廟里鬼混的,南海子外面游蕩著好些伺候的太監們的行腳女人,司禮監私底下也會聚在一起談論如何與女人們取樂,鄧瑛在旁聽了很多,想起楊婉的身子,就恨不得將自己的手一輩子鎖死。直到他在混堂司陳樺的陳樺房中,偶然翻出一本書。那是宮廷禁書,陳樺之前一直藏得很小心,誰知前一夜醉了酒,翻看過后就那么堂而皇之地放在書案上,被找他說事的鄧瑛隨手拿了起來。陳樺被他嚇得半死,當場就跪倒在了鄧瑛的面前,渾身發抖。“督主,我愿意認罪領罰,但求督主饒命啊。”鄧瑛沒有說話,坐在陳樺的榻上翻開那本書。“督主……哎……”他索性跪在鄧瑛面前扇自己的耳光。鄧瑛壓著書頁,“你做什么,停下。”陳樺哭道:“督主不赦命,奴婢不敢停下。”鄧瑛合上書,閉著眼睛平復了一陣,方低頭看向陳樺道:“為什么看這種書。”“奴婢該死,不該看啊……”“陳掌印,我沒有處置你的意思,好好說話。”陳樺這才怔怔地止住哭腔。鄧瑛指了指自己對面,“起來坐下說。”陳樺遲疑地站起身,搓著手坐在鄧瑛面前,“督主當真肯替奴婢遮掩嗎?”“嗯。”鄧瑛放下書,輕輕呼出一口氣,“我……”“奴婢明白。”陳樺打斷他,“督主你一直對我們都很仁慈。”他這么說,鄧瑛也沒別的話講,畢竟他也不知道,如何自解,他此時內心之中,那陣荒唐的悸動。“你與宋司贊……”“沒有!絕對沒有!奴婢與宋司贊絕對沒有行過茍且之事。”“茍且”二字直接刺入鄧瑛的心臟。陳樺不知道鄧瑛心中所想,一味老實地剖白自己。“督主,不怕您笑話我啊……哎……我心里想云輕很久了,可是我又不敢對她做什么,不對,還做什么呢,我是連跟她提都不敢提。她是以后能出宮的內廷女官,她守好自己,說不定出去以后還能遇見個好人,開開心心地過下半輩子,我要是傷了她……我不得下地獄嗎?”他說著說著,捏緊了膝蓋上的褲子。、“她從來不準我進她的居室,我連她衣衫單薄的樣子都沒有見過,但我就是沒能忍不住,我的確是沒了下面,可我知道,像我這樣的人,只要用心一點,懂事一點,小心一點,還是有法子,讓她開心的。可是督主,我真的只是自己想想,然后偷

      著學,我該死,我真的該死,但云輕是端正的姑娘,她……”他說得語無倫次,只是希望鄧瑛相信宋云輕的品性。鄧瑛的手靜靜地放在那本書上,他想對陳樺說點什么,卻又不知道如何開口。白日的冷光靜靜地落在他的手上,那幾根手指曾經要了楊婉的身子,沾染過楊婉下身溫暖的春流。楊婉沒有讓他像書中的那些閹人那般匍匐于下,她留著他的底衣,自己躺在桌案上,留下空間讓他得以站在她面前。他遇到的是楊婉,陳樺遇見的是宋云輕。他們對這件事有同樣羞愧的認知,可是鄧瑛沒有被傷害過,楊婉保護他的自尊就像保護一片雪一樣。然而,他也不得不去想,楊婉她盡興嗎?“鄧小瑛,你紅著耳朵想什么呢。”楊婉的話把鄧瑛從思緒里拽了出來,他這才發現楊婉握著他的手,一臉擔心。“你是不是看亂七八糟的書了?”“嗯……”“誰給你的?”“……”鄧瑛不能出賣陳樺,張口無聲,只能把頭低了下來。“不要去瞎看啊。”楊婉摸了摸鄧瑛發燙的臉,鄧瑛忙道:“我看那些不是想要傷害你,婉婉你知道我不會的。”“我沒說你看的是那種書。”楊婉望著鄧瑛,“我怕你看那種伺候……”她說出“伺候”這兩個字以后,發現后面的話她自己竟也說不出口了。肩膀一垮,頓時頹坐下來。她很心疼眼前這個男子,她的愛意里沒有對殘缺的鄙夷,但鄧瑛對楊婉的愛意之中,卻一直帶有對他自身的貶低。“婉婉。”“說。”“我做錯事讓你生氣了是不是。”他的神情有些慌亂,放在楊婉懷中的手也很無措。楊婉忙收拾起情緒,試圖安撫他,“不是,你就是很傻你知道嗎,那些東西和你身上的刑具一樣是為了規訓你,你不能把他當成自我認知的文本。”她莫名把專業術語說出來了,脫口之后忍不住低頭自責,“我在說什么……”鄧瑛不知所措地看著楊婉,那一道目光令楊婉再一次清晰地感覺到了,過于先進的文明,對鄧瑛內心秩序的鞭撻。她忙抱住無措的鄧瑛。“沒事啊,我不是怪你去看那些東西。”鄧瑛低頭看著靠在他肩頭的楊婉,輕聲認錯,“對不起婉婉,我以后不看了。”楊婉搖頭“不是你的錯,那本書也沒什么。我只是想跟你說,只有當你不再把自己當成罪人,你才能開開心心地對我做那樣的事。”鄧瑛垂下頭,“婉婉,我如今也是愿意的。”“我現在不準,鄧小瑛你一直都很聰明的,這會兒怎么這么憨呀。”“好,婉婉,我不說了,你不要生氣。”他一邊說一邊撫著楊婉的脊背。楊婉趴在鄧瑛的肩膀上,輕聲道:“我沒有生氣,你不準著急,我們慢慢來好不好。”鄧瑛輕輕地“嗯”了一聲,“婉婉。”“嗯?”“你為什么……和宋司贊不一樣呢。”楊婉沒有回答,捏住鄧瑛的耳垂,輕聲對他道:“來,你往下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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