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八章??風雪夜
飛回內地,張恪決定當夜留在省城,許思、周游等陪著孫尚義、楊律錦等前往海州,海州那邊還有蘇津東、丁槐等人負責接待。
徐學平過兩天就要去北京赴任了,所以張恪急著從香港趕回來,在徐學平正式卸任之前見他一面。頂替徐學平的是常務副省長李遠湖,李遠湖兩年前從惠山市市委書記任上調到省里出任常務副省長,組織上就是安排他過兩年接替文征璧的省長位子,誰曾想到他剛調到省里文征璧就因為丁向山的問題不得不提前退了下去,徐學平插在他前面先當了省長。
張恪從來都不相信表面上的一團和氣,要說李遠湖對徐學平擋了他兩年而心中毫無芥蒂,張恪也不會相信,要說徐學平提前離開東海李遠湖沒有在暗中出力,張恪也不會相信。有矛盾才有政治存在的必要,照顧到徐學平的感受,張恪從來都沒有主動去接觸李遠湖,這時候趕過去巴結也有些亡羊補牢了,或許這么做在省委書記陶晉眼里也會有過度討巧之嫌,政治并非意味著無限制的左右逢迎。
九十年中期,國內的資本勢力還要在政治勢力的縫隙間生存,這也是無奈的事實。
徐學平離開東海,東海就成為陶晉與李遠湖并存的時代,李遠湖年紀剛過五十,外媒評價國內的政治人物時,就將他歸入國內新生代的政治勢力之列,雖然說陶晉在東海位尊權重,但是歲月不饒人,他今年六十三歲,不管他能不能在兩年之內跳到中央,兩年之后,東海省委書記的官銜會落到他人頭上,幾乎成定局了,不過李遠湖似乎還沒有資歷在兩年后就直接頂替陶晉,這么說來,還真是徐學平耽擱了他兩年的時間。
下午三點鐘,天空陰沉,有如夕陽沉入地平線之后的昏暝,天氣預報說夜里要下雪,遠處機場跑道上空的燈光閃爍,起降的飛機有些模糊,張恪坐在離開機場的轎車上,李義江過來接的機。
李義江到海州擔任城南區委副書記、代區長的決議已經下來,他要等徐學平離開東海之后,再去海州趕任。
“市里要將城南區南郊的三個鎮、兩個工業園區單獨抽出來搞一個省級開發區?”李義江問道。
“哦,市里好像是有這意思,”張恪將視野從窗外昏沉的風景里收回來,“也沒有最后確定,李哥早就關心起海州的事情了……”
“也就回國后確切知道要去海州,才想著功課要提前做一些的,不然開展工作就太被動了。戴文進是怎么樣的一個人,怎么不跟市里爭一爭?市里調整主城區規劃草案,將疏港河以西的沙田都劃入西城區,就讓城南區的縮小了一塊了……”
“戴文進啊,我還沒有接觸過,他在新聯縣做縣長時聽說做工作還是很有一手的……”
李義江到城南區不是直接當書記而是擔任副書記、代區長,心里多少就有些失落了。
九十年代中后期,政府官員最重要的政績還是地方上的經濟實績,城南區有新橋鎮的造紙工業園、益隆鎮的電子工業園,九六年各項經濟數據――招商引資、工業投資、工業生產總值、地方財政增收――都要遠遠超過海州市里的其他縣區,李義江之前對到城南區擔任一二把手都相當的期待,比其他區縣更容易出成績,海州市里的這一番調整,要將城南區經濟最為依重的兩個工業園區劃出城南區,李義江心里多少有些雞飛蛋打的失落。
李義江這時候在車里提出這些事情,張恪能明白他的心思,且不說張恪自己也希望新橋、象山、益隆三個鎮能出來經營,這時候李義江還沒有到海州,就急著爭這些,多少有些急切了。張恪也無法說什么,應付的幾句,就轉移到其他話題上了。
新聯縣是海州各方面都相當靠后的一個縣,戴文進從新聯調到城南當書記,根本就無沒有太多的資格在城南區新規劃上發,也不是他性格軟弱給別人欺負。
宋培明正式調到市里擔任常務副市長、戴文進調到城南區擔任書記、代理縣長是張恪這段時間在香港時發生的事情。
在新梅苑徐學平家吃的晚飯,徐學平聊的最多還是省里的經濟問題,東海聯合鋼鐵項目談成,東海聯合鋼鐵集團將形成國內第五大的鋼鐵生產基地,但是這還不能改變省內鋼鐵生產分散的局面,還要進一步的加強鋼鐵產能的重組整合,形成國內第三、甚至第二的鋼鐵生產規模;重型化是鋼鐵企業發展的趨勢。還有加速省高速公路網、沿江、沿海港口等基礎設施的建設、省內產業結構的調整等等問題,徐學平談了很多,之所以談這么多,還是有怕李遠湖頂替他的位子之后另搞一套的擔憂。
這個是極有可能的,國內九十年代,幾乎是一任地方政府一套地方規劃,繼任者似乎認為按照前任的思路走下去,即使大有成效,大部分的功勞都會歸到前任的名下,所以繼任者都非常忠誠的體現出“思路開拓、積極創新”的精神,這在地市一級的城市建設與發展中表現尤其的明顯。倒也不是說省一級沒有這方面的弊端,只是普通民眾很難直接體會省里的朝三暮四。
統轄整個區域內的經濟活動,省里掌握的資源也很有限,這個多了,那個就少了,重點支持哪一方面,哪一方面可以稍稍放緩一些,只要有這樣的調整,就已經影響到整個區域的經濟安排。
徐學平有這樣的擔憂,那是再
正常不過,只是無法明說而已,張恪也無可奈何,有些事情是他完全無法插手的。
從新梅苑出來,已經快到凌晨十二點了,在回獅子園的別墅之前,張恪想著去1978坐一坐。孫靜檬12月16日就離開香港回到省城,在香港的那段時間,張恪自認為與孫靜檬改善了關系,天氣陰沉的夜晚,剛剛談論過沉重的話題,不曉得什么時候睡意才會降臨到意識時,去酒吧喝杯酒,倒是不錯的選擇。
車到學府巷,張恪下車時,才突然發現天空下起雪來,他之前在車里一直在想事情:徐學平一走,局勢就陡然復雜起來了。
張恪問傅俊:“許老師他人在哪里?”
很多人與事,張恪都不大關心,傅俊倒不僅僅只是保鏢兼司機了,也逐漸擔當起助手的角色,像錦湖旗下龐大、復雜的人事動向,傅俊總要幫張恪留意的。傅俊高中時學習優異,只是家貧為了減輕家里的負擔才去參軍,后來因為李明瑜受辱的事情擅自回家傷人進了監獄,出獄后找不到工作也只能跟著盛青廝混。張恪還問起李明瑜,他們是不是高中時就處對象,李明瑜笑著告訴張恪說傅俊在學校時人傻天真,參軍倒是寫過幾封信往來,也多是討論學習上的事情,傅俊當時在部隊里是準備考軍校;有一次張恪去傅俊家做客,趕巧李明瑜在家收拾屋子,有機會看到傅俊在部隊里跟李明瑜寄的情書,靠,哪里是情節,簡直就是一封問題答疑,連稱呼上都恭恭敬敬的寫上“李明瑜同學”五個字,讓人恍然以為是文革時期寫成的。
“前些天聽說許老師在上陽進山里時淋了一場雨有些感冒,沒有回海州,而是回省城休息……”
“哦,許老師在省城啊,這么晚就算了,明天去找他。”
雪往脖子里鉆,冰涼的,張恪將領子豎起來,往學府巷里走去,傅俊要到巷子背后找地方將車子停下來。
到學期末了,深夜的學府巷倒是比往常更熱鬧一些,習慣到學期末通宵溫書的學生,凌晨時分會有很多人到學府巷買些吃食填填肚子,家境稍好的一些學生,就直接會在咖啡吧、酒吧里溫書,這時候,學校宿舍與教室里都沒有空調,建鄴的冬天又格外的濕寒,天寒地凍的,的確沒有比播放著輕緩輕音樂的咖啡吧、酒吧更適合溫書的地方了,酒吧通常在這段時間也不再嘈雜喧鬧,這主要歸功于學府巷尾的音樂學院的學生,音樂學院那些長相漂亮的女孩子大概是這座城市最早萌生小資意識的群體,學府巷西面的師大也不落后太多,倒是最負盛名的東海大學則鄉土氣息濃郁一些。那些從東海大學畢業又在這座城市混成精英人士的家伙們急于且習慣到學府巷來流連的心情,倒是很能夠理解。
這么說吧,音樂學院、師大美女對東海大學在讀的貧困學子都不大感興趣,但是對那些學成踏入社會的東大學子倒還是青睞有加。
這玩藝跟炒股相差無幾,潛力股在底部蜇伏時,即使有人相信這是潛力股,也很少有人吃進的,這大概跟國人性情浮躁、缺乏足夠的耐心有關。
張恪推門走進1978,因寒冷而繃緊的身體,進入溫暖如春的室內,就一下子緩和起來,酒吧里也沒有太多人,已經過了十二點,舒緩的輕音樂在耳朵傳蕩,孫靜檬描著淺紫色的眼影卻坐在柜臺后看書,張恪伸手拿過來一看,大跌眼鏡,竟然是《社會主義經濟學概論》,還給孫靜檬:“你們音樂學院舞美系的學生需要學這個?”
“嚇我一跳,你學人做賊啊?”孫靜檬拍了拍胸口,“你們什么時候回來的,你的第三條腿呢?”
孫靜檬問起第三條腿,張恪除了想起拐杖之外,還想另外一根東西,不過想到調戲孫靜檬未必有什么好下場,就嘿嘿笑了一下,屁股挪坐到吧臺前,說道:“把葉哥的酒拿出來私分掉……不過你之前偷喝的酒不能算我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