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佑樘佇立在墳冢前,沉默了良久,那一雙孤傲的眼眸此刻卻滿是悲傷。{書友上傳更新}
朱佑樘淡淡地道:“柳愛卿,過來上一炷香。”
一旁佝僂的老太監立即去取了香來拿火石點著送到柳乘風的手里,柳乘風不明就里,還是老老實實地給這墳冢上了香。
朱佑樘才吸了口氣,用袖子去擦拭掉眼角的淚水,道:“這是朕二十年前親手埋下的,里頭空空如也,你知道這里頭是誰的衣冠嗎?”
柳乘風沉默著不答,他哪里能猜得出?
朱佑樘又深吸了口氣,道:“此人姓張,叫張敏,是先帝時的門監,朕的生母冒險將朕生下,萬貴妃得知后派門監張敏來溺死朕,但張敏卻冒著性命危險幫著母后將朕秘密藏起來,每日用米粉哺養。萬貴妃曾數次搜查都未找到,直到朕六歲的時候,有一日,張敏為父皇梳頭時,父皇嘆息說:“我眼看就要老了,還沒有兒子。”張敏連忙伏地說:“萬歲已經有兒子了。”父皇大吃一驚,忙追問究竟,張敏才說出了實情,父皇聽了大喜,才與朕相認。可是……可是張敏卻害怕萬貴妃追究而吞金自殺。”
朱佑樘的神色變得黯然起來,孱弱的身子倔強地佇立著,良久才道:“后來朕便在這里偷偷埋了張敏的衣冠以作追思,只是可惜他是個閹人,既無子嗣,父母也早亡,朕不能給他什么,就連名分也不能給他一個。”
朱佑樘當然不能給他名分,因為一旦給這張敏一個名分,這就等于將宮中的秘事全部公布于眾,先帝畢竟是朱佑樘的父親,泄漏了萬貴妃的丑事,免不了要波及到先帝。因此朱佑樘只能將這些事全部放在自己心里。
朱佑樘又淡淡地道:“朕能有今日,靠的就是這些張敏對朕百般維護,幾次有性命之危都是他們奮不顧身的營救,還有劉健……”
柳乘風心里打了個突突,心里說,正題來了,陛下要說的,只怕就是大學士劉健吧。
朱佑樘繼續道:“朕還是太子的時候,父皇欲廢我的太子之位,是劉健帶著一干臣子跪在午門之外。寧愿玉石俱焚也決不讓朕有絲毫的損傷。到了朕繼位之后,劉健殫精竭力。《《》》*對朕上書說,先帝在的時候。社稷危如累卵,天下的臣民早已期盼朕繼位了,朕一定要做個有為之君,朕當時對他說,你我君臣同勉,定不讓天下臣民揮心冷意。這個誓。朕一直記著,可是現在……”
說到這里,朱佑樘不禁地嘆了口氣。
柳乘風也是默然,心里不由想,劉健起復只怕也只是時間的問題了。
朱佑樘接著道:“朕當日在朝議上見百官們突然爆出寧王求親之事,朕的心情可想而知,可是現在細細想來,朕這是關心則亂、當局者迷,劉健不是那樣的人。待會兒你出宮之后代朕去瞧一瞧他吧,不要說什么,就說朕今日提及了他,想起了朕登基時說的話。”
柳乘風忙道:“微臣遵旨。”
朱佑樘隨即又笑了,道:“不說這些了
,咱們說些喜慶的吧,這一次你立了功,朕還未犒賞呢,就這兩日的功夫,朕會發下恩旨,你回了京師,就好好地歇一歇,在家里候著恩旨吧。”
柳乘風笑呵呵地道:“不知陛下的恩旨……”
柳乘風是個急性子,最怕有人賣關子,他膽子也大,該問什么就問什么。
朱佑樘淡淡地道:“聚寶商行的千戶所暫時還是領著,加一個錦衣衛僉事銜吧。”
職權沒變,可是級別卻是高了一級,可千萬不要小視這千戶和僉事之間的轉變,須知不知多少千戶熬了一輩子也未必能混個僉事,因為一旦成了僉事就等于是邁進了錦衣衛中樞的門檻,在北鎮撫司有了話語權,甚至可以左右錦衣衛的決策。
柳乘風的岳父也是個僉事,而柳乘風領了個僉事銜,算是徹底地和岳父平起平坐了,更重要的是,二人在錦衣衛中本就是同氣連枝,這就等于是說,柳乘風的話語權很大,而且聚寶商行設了一個錦衣衛僉事,也足見宮中對聚寶商行的器重。
錦衣衛僉事,不知多少人一輩子也踏不入這個檻,可是柳乘風這個年紀居然已經邁了過去,柳乘風也從一個中級武官搖身一變成了高級武官,甚至有些時候有了議政的資格。
柳乘風連忙道:“微臣謝恩。”
朱佑樘淡淡一笑,道:“這是你應得的,若不是你太年輕,便是一個同知,朕也舍得給。”
他背著手,隨即又道:“你風塵仆仆的樣子,想必這一路回來也是吃了不少苦,快出宮去吧,回家之后好好地歇一歇。”
柳乘風頜首點頭,再看了那墳v一眼,道:“微臣告辭。”
他孤身一人尋找后宮的路,這皇宮畢竟太大,連他自己都糊涂了,尤其是后宮里頭道路復雜,來得也少,只認得一個坤寧宮,于是便向太監問明了路,這些太監見后宮里出現了個男人,也是心驚,不過認得是柳乘風,居然接受了。一者是弘治朝的后宮里貴人們少,當然,這還不是最主要的,最重要的是柳乘風據說是皇上的門生,這就等于是皇上的后輩了,有時召進內宮來也不是什么大驚小怪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