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芙心頭緊揪了一下。
她之前對他做的事確實過分,只是沒有想到,向來冷硬的少年竟也會有這樣的后怕。
以至于寧愿相信他從前根本不屑一顧的神明,都不愿把這希望寄托在她身上。
原來不止是她,他也會不安。
她小心翼翼抬睫掃他一眼,而后主動去夠他垂在褲腿邊的大手,像小孩子般一把握住他單根食指指節,討好似的晃了兩下,說:“我今天拿到了上個學年的獎學金,這就當是我自己給自己買的獎勵,和你沒關系。”
周芙想了想,忙從奶茶店老板那借了紙筆,彎著身,湊到攤位低矮的小桌板上,煞有其事一筆一劃工工整整地給陳忌寫了張欠條。
將自己名字簽上去之后,還傻兮兮地順手從方才買的烤腸上蹭了點番茄醬到拇指上,咬著唇往欠條上按了個手指印。
陳忌居高臨下,眼尾微垂睨著她的一舉一動,忍不住勾唇低笑了下。
“給。”周芙將筆還給老板,直起身來,態度十分端正地將欠條雙手遞上。
陳忌在這事上也沒和她客氣,隨手接過,粗略掃了兩眼,淡笑著點了下頭,將欠條折起來,隨手放進褲兜里,將話題扯開:“獎學金拿了多少?”
周芙如實說:“一萬。”
她眨眨眼,臉上是藏不住的得意。
“一等?”陳忌從前也是北臨大學建筑系的,成績幾乎是一騎絕塵,雖然沒刻意去爭取過這些東西,但年年一等都是他的,男人輕扯了下周芙臉頰,“厲害啊,建筑獎學金不好拿的。”
他說著,又重新掏出手機,不緊不慢地給周芙轉了個五位數過去。
周芙這會兒手機沒電自動關機了,也沒提示音,正安心地喝著方才陳忌買的奶茶,喝了兩口后,想起來另一杯還在自己手里,正想給他遞過去,余光不小心瞥見他手機屏幕上的內容。
那頂著一塊小豆腐的頭像,周芙再熟悉不過了,見狀,她不解地問:“你干嘛又給我轉錢啊?”
陳忌滿不在意地沖她手里那雙鞋抬了抬下巴,說:“那鞋是你自己買的獎勵,這錢是我給的獎勵。”
周芙啊了聲:“你別總給我錢呀,我自己的工資都夠花了。”
他使壞般伸手將她頭發揉亂,語氣仍舊傲慢:“老子就想給,你管我?”
周芙:“……”
這點錢又算得了什么,可偏偏就是少了這么點錢,讓他的女孩兒八年里過得沒個人樣。
這八年,他沒能在她身邊,他甚至不敢輕易去想象,她那樣一個只會哭,其他什么都不會的公主,到底被迫吃了多少苦頭。
如今總算是把人弄回自己身邊了,便想著法的,把他所擁有的,全部給她。
就是想給。
整條街逛下來,周芙偷偷去牽陳忌手的動作,明顯嫻熟許多。
到后來甚至舍不得松開,以為他沒發現,兀自竊喜,殊不知這是他默不作聲給的特許。
兩人走走停停,時間過得飛快,周芙從前曾設想過很多次,和陳忌一塊在學校附近過著尋常小情侶的生活會是什么樣子,如今徒然實現,倍感珍惜。
哪怕已然接近宿舍門禁時間,她仍舊沒舍得走。
出了巷子口,途經一家炸雞店時,她眸光亮了亮,抬眸看向陳忌:“你想吃嗎?”
她今晚已經吃了不少東西,雖說好些是只嘗了幾口,便全數塞給陳忌掃尾,但種類多,此刻肚子已經□□分飽。
但因為想到出去了估計就得和他分開,一個人孤零零回宿舍,還是變著法地找借口想和他多呆一會兒。
沒等陳忌開口,她繼續補充道:“那家店的花枝丸很好吃的,我之前每回下班,老板都會送我一份,我自己也會做。”
“噢,我前幾年在這家店打過工。”印象中,她還沒同陳忌說起過先前的生活,怕他沒聽明白意思,忙解釋了句。
陳忌淡淡“嗯”了聲:“正好找個地方坐坐。”
這話便是同意了,周芙開心地拉著人往店里走。
一到店內,老板便迎了出來,見是周芙這張熟臉,忙熱情地打了招呼敘舊:“好久沒看你來了?”
周芙點點頭,笑答:“對,今年實習了,就不常回學校。”
“工作還順利吧?”老板隨口問著。
周芙偏頭看了眼陳忌,點點頭:“嗯,挺好的,同事都很好,領導也很好。”
邊上男人淡淡扯了下唇角。
老板接過話:“我就說嘛,幾個月沒見,難得看你長胖了點兒,應該是過得還不錯。”
周芙眨眨眼,有這么明顯嗎……
老板寒暄過后轉身回了后廚。
陳忌冷不丁抬手掐了把她臉頰,懶洋洋道:“別聽他扯。”
“嗯?”周芙沒懂。
“長胖個屁,那天在沙發上,骨頭都硌到我了。”他唇角微勾。
周芙反應過來,整張臉瞬間紅得沒法看了:“……”
兩人找了處空桌坐下,周芙隨口問:“你來過這家嗎?”
陳忌不自在地別開眼神:“沒有。”
“那我隨便點了?”她按照先前的印象,點了些學生們比較喜歡的東西。
將點好的單子還給老板后,視線忽然定格在不遠處
裝著玻璃瓶汽水的冰柜上。
陳忌對她這種眼神十分熟悉,從前求著他,讓他允許她吃一口冰激凌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
這段時間,她的某些小性子被他重新養回來些,沒了兩個月前剛重逢時的戰戰兢兢,很多刻進骨子里的表情和習慣都還是當初的老樣子。
陳忌順著她的眼神往冰柜那望了眼,語調和話術也還是同八年前沒有任何區別:“想都別想。”
別的都好商量,帶冰字的免談。
周芙自詡對付陳忌還是很有一套的,想了想,同他說:“你知道嗎,我之前在這里打工的時候,經常看見他們男生點那個玻璃瓶汽水,開蓋都不用起子,拿根筷子就能開,動作好帥。”
話音剛落,陳忌那森冷的眼神當即便掃了過來,定定睨了周芙兩秒鐘,忽地起身往冰柜處走。
小姑娘手肘撐在桌上捧著臉,忍俊不禁。
期間,老板手托著盤,將她方才點的東西送到桌上,而后輕聲道:“我就說嘛,你倆肯定是一對兒的。”
周芙不解:“嗯?”
老板繼續道:“剛才你男朋友一進店里,我就覺得眼熟,一時沒想起來在哪見過,結果我老婆和我提了,說是之前每天都來我們店里定東西,一定就是百八十份兒的那個男孩子,就是他。”
“然后我就想起來了,確實是他,我就記得那會兒我們店剛起步,生意也不怎么好,多虧了他每天的大單子,才讓我們把頭半年撐下來,當時想送點兒東西感謝他,結果他什么也不要,只說讓我們對你好點兒,多發點工資,他補貼,別讓你干太多活。”
“當時我和我老婆就猜呢,肯定是在追你。”
周芙這會兒鼻尖泛著酸,眼神定定睨著陳忌正俯身替她拿汽水的高大背影,已經聽不見更多的聲音,只淡笑著點點頭。
片刻后,陳忌手上拿著瓶冰鎮玻璃瓶汽水回到桌前坐下。
手指彎起,面無表情地在周芙桌前輕敲兩下,語氣傲慢:“看好了。”
正說著,男人左手握著瓶身下方,右手一轉,連筷子都不拿,腕骨朝著瓶口輕撞了下,就聽見“啵”的一聲,蓋子打著旋掉在桌面上。
“誰帥?”陳忌冷冰冰問了句。
難得幼稚。
周芙反應過來,忍著笑,溫聲答他:“你帥。”
男人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太冰,只能喝一口。”
周芙點點頭:“好。”
周芙愣愣地抱著喝了一口,心思卻全在方才老板說的話上,不知該怎么和他開口,只能學著他對自己的樣子,一個勁兒地往他面前的餐盤里堆好吃的,只是想,能稍稍對他好一點。
一來二去,陳忌似是也發現了點的不對勁,眉梢微揚,隨手將東西弄回到她盤里:“好好吃你自己的,少管老子,好不容易給你養回來的那點肉,再給折騰沒了,你看回去浮沉之后,誰給你轉正。”
周芙鼓了下腮,故意拿話塞他,嘀咕道:“你是不是嫌棄我夾過的。”
聞,男人懶洋洋掀了掀眼皮子,舌尖抵了低臉頰,而后大手忽地握上她右手手腕,稍稍使了點力道,將她手中那已經啃了小半口的花枝丸直接送到自己嘴里,淡聲問:“你說呢?親都親過了。”
周芙:“……”
兩人磨磨蹭蹭,等出了店時,已然過了夜里十一點。
這個點,宿舍大門都已經鎖半小時了,周芙心虛地看向陳忌:“我回不去了。”
陳忌一把將人牽著帶回他停在附近的車里:“開房唄,就你那點心思,我還看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