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看見我?”他問。
周芙一時還沒有適應在學校里看見他這件事。
她多少有些緊張:“看、看見了。”
“看見了?”大抵是因為方才剛補了覺的緣故,陳忌嗓音少見的帶了點悶,“看見了不吭聲?”
他自己也沒弄明白,為什么對她剛剛進班級后,小心翼翼與他拉開距離的行為,莫名有些耿耿于懷:“裝沒看見?”
“……”
“不是……”周芙將書包塞進抽屜里,坐到座位上,一系列動作結束后,發現對方懶洋洋的眼神仍舊沒從自己身上挪開,頗有種不等到她回話不善罷甘休的架勢,她心跳莫名加快了許多,抿了抿唇,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硬著頭皮隨口問了句:“你怎么來了?”
“……”
這話剛脫口而出,她便覺得這問題屬實有點毛病,學生還不能來學校了?
然而陳忌卻像是被問住了,眉梢一挑,他也搞不懂自己怎么就來了。
半晌,周芙隱約聽見耳邊響起了聲熟悉的輕嗤。
少年嗓音拖腔帶調,忽地一本正經道:“來學習了,老子、熱愛、學習。”
周芙:“……”
他這個人,渾身散著玩世不恭的痞氣,從頭發絲到腳后跟,大抵都跟熱愛學習扯不上半點關系。
周芙也不知道直接沉默會不會顯得不太好,這確實是一個根正苗紅的理由,她或許該適當地夸上兩句,想了想溫聲道:“那你真棒。”
陳忌:“……”
陳忌第一次被她堵得說不出話來。
早讀鈴聲響起,許思甜不得不從班外回到座位上,見到周芙隨手翻開的練習冊稍稍越過了界,占了陳忌桌面一小角,還相當操心地伸手替她挪了點回來。
周芙原以為自己對陳忌已經夠小心翼翼,沒想到還有比她更怕他的,一時沒忍住笑了下。
因著這淺淡的笑,陳忌下意識側過頭去,單手懶洋洋撐在桌上托著臉,目光不自覺停留在周芙身上,微微出神。
她似乎是第一次在他面前這樣笑。
窗外暖陽灑在她面龐,酒窩若隱若現。
早讀是英語,周芙攤開書,輕聲跟上班里朗讀的節奏,發音標準流暢。
陳忌是空手來的,此刻半點沒把自己當外人,隨意伸手從周芙桌上挑了本書擺到面上。
而后伴隨著她溫軟的讀書聲,枕著她的課本,繼續補覺。
這一覺睡到下課鈴響都還未有轉醒的跡象。
陸明舶原本興奮地轉過身來,想和哥們兒在學校這種難得能相遇的場合敘敘舊,見狀立刻把嘴閉上。
他這兄弟的起床氣他可是實實在在領教過的,要是吵著他,小命都得丟半條。
下課沒幾分鐘,走廊外又如同昨天那般,一下涌來不少別班的男同學。
這回就比較輕車熟路了,也沒注意周芙身邊的空位上多了個趴著睡覺的人,三五成群從后門溜進來后,全數圍到她跟前。
周芙眉心微皺,雙手捂在耳邊,連頭都沒抬,安安靜靜背著自己的單詞。
一幫人嬉皮笑臉,昨兒沒要到的聯系方式,今兒接著要,沒說完的下流話接著說,吵吵鬧鬧,動靜著實不小。
幾秒鐘過后,身旁默不作聲睡了一整節課的少年,忽地一腳踹上前排陸明舶空著的位置。
“咣”得一聲,座椅瞬間摔在眾人跟前。
一幫人下意識噤了聲。
“都他媽給老子滾。”
少年音量并不大,卻帶著股駭人的冷意,磁沉微啞,迫人心慌。
有人倒吸了口冷氣,小聲道:“臥槽是忌哥!”
“走走走,趕緊走。”
周圍頓時恢復寂靜。
周芙不自覺緊了緊手心,心臟跳得厲害。
須臾,陳忌像是察覺到什么,懶散起身偏頭望向她。
就見這小姑娘面色帶著些青白,一副被嚇到的模樣,緊張兮兮。
少年睨了半晌,也不知是剛醒,頭腦還不清醒,還是怎的,右手像是不受控制般,莫名探到她臉蛋邊上,毫不客氣地掐了下,而后微不可查地扯了下唇角:“你緊張個屁?又沒說你。”
“……”
周芙只覺得,方才被他掐過的地方,此刻莫名燒得厲害。
陸明舶從外頭吃完早餐回來時,就看見自己的凳子慘烈地倒在地上,表情登時有些不悅:“這誰他媽干的?”
同桌許思甜忙小心翼翼蹲下替他將椅子扶好。
他下意識往周圍瞧了眼,在對上他忌哥冷硬的眼神時,從那熟悉的,目中無人的表情中,瞬間讀懂了四個字,“你爹干的”。
“干得好。”陸明舶腦子轉得極快,語氣也驟變,“我他媽早就看這破凳子不順眼了,活該挨踹!”
陳忌:“……”
周芙:“……”
周芙嘆為觀止,居然還能這樣,這是她沒有想到的。
今塘附中的午休時間比較短,大多數學生不回家吃飯,午餐幾乎都在食堂或者學校附近的小吃店解決。
放學鈴聲剛響,前桌許思甜便轉過身來,小聲問周芙:“你中午去食堂還是外邊吃?”
“嗯?”
“午餐。”
周芙沒什么想法:“我都行。”
許思甜:“那我們一塊去外邊吃吧?”
周芙下意識瞥了眼身旁還在睡的新同桌。
她來今塘之后,幾乎每
頓飯都是和陳忌一塊吃的,可想到這是在學校,他或許并不想和自己扯上太多不必要的關系,便點了點頭:“好。”
兩人一塊來到學校后門的小吃街。
一到放學的點,這條街的學生就多得水泄不通,她們兩個來得有些晚,不少店已經排起了長隊,幾乎座無虛席。
來來回回走了兩遍,許思甜好不容易瞄到一家有空座的,忙拉著周芙的手擠進去:“這家可以嗎?”
“行。”
天氣燥熱,大家都對吃無所謂,只想快點找個陰涼地坐下休息。
許思甜要了份沙茶面。
輪到周芙時,她一本正經看向墻上的菜單,大多數東西她都沒吃過,研究半天,最終簡簡單單要了份清湯粉,隨后特地叮囑了句:“能別放辣嗎?我吃不了。”
“沒問題。”老板答應得爽快。
店里的人又陸陸續續多了起來,許是忙昏了頭容易忘事,等周芙那碗湯粉送過來時,上頭赫然飄著層紅彤彤的辣油。
周芙接過的動作一頓。
老板似是才想起來,拍了下自己腦門:“哎喲你看,我給忙忘了,小姑娘不好意思啊,順手就放了辣油,不過也沒放太多,要不你就將就著吃?實在是不好意思。”
老板態度也不算差,周芙向來脾氣好臉皮薄,不喜歡難為人,不好意思多說什么:“行吧。”
她微皺著眉,將飄著辣油的清湯粉緩緩挪到自己面前。
只是才剛剛吃了一小口,一只大手忽然出現在眼前,毫不客氣地將那碗粉從她眼皮子底下端走。
周芙下意識抬眸,對上陳忌懶懶的眼神,少年語氣仍舊帶著點傲慢:“餓死了,我先吃,不介意吧,新、同、桌?”
“新同桌”三個字的尾音拖著,周芙臉頰莫名有些發燙,不自覺點點頭。
待陳忌走后,許思甜才松一口氣,緊張地壓著音量:“嚇死我了,突然就過來了。”
周芙聞:“你很怕他?”
雖然她自己也有點怵。
“誰不怕他,陸明舶那么兇都對他好聲好氣,你剛轉來不知道,陳忌在我們這可出名了,對誰都是冷冰冰的,好多女孩兒喜歡他,但是也不怎么敢靠近,就沒見他搭理過哪個。”
“同班這么長時間,今天是我聽他說過最多話的一次了。”
周芙微垂的羽睫輕扇了下。
陳忌隨手將粉拿到另一張桌上,再面無表情走到老板跟前:“牛肉粉,牛肉加量。”
隨后又淡淡補了句:“別放辣。”
片刻后,周芙面前重新上了碗粉,牛肉堆得滿滿當當,也沒見紅彤彤的辣油。
“哇,還是牛肉粉,分量好足,賺了賺了,正好你還不吃辣。”許思甜低頭吃了口自己的面,忽然又好奇起來,“哎陳忌怎么知道你不吃辣的。”
“啊?”周芙莫名有些緊張起來,分了點牛肉給她,“可能剛才說的時候,他聽見了吧……”
許思甜心思不多,也沒深究,只隨口嘀咕了句:“可剛剛他都還沒來啊……”
隔著幾桌人的不遠處,隱約傳來陸明舶的聲音:“忌哥,不是說好了上老地方吃烤魚去?怎么就繞這小店進來了……”
陳忌嗓音一如既往的沉:“愛吃不吃。”
周芙咬著鮮嫩的牛肉,心臟忽地跳得厲害。
連著幾周,陳忌破天荒的,每天按時上下學。
雖然來了也不一定好好聽課,偶爾打打瞌睡,更多的時候是懶懶散散拿著拷貝紙,一遍又一遍不停地畫著周芙看不懂的草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