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各懷著心思,有狂喜,有苦不堪,狂喜的人,面上不敢表露,會被其他人揍得,木秀于林、風必摧之,低調做人,方為正道。
心痛的人,也不可表露,這新城完好無損,是好事,這時候若是哀嚎,難免顯得你心里只有私心,并無公義,堂堂朝廷命官,不該談錢,怎么可以如此呢。
朱厚照領頭,方繼藩在后,領著群臣,至午門。
這大明宮,依舊巍峨,風雨之后,卻似乎并沒有什么不同。
而后,午門大開,眾臣魚貫而入,卻見著大明宮中,井然有序。
弘治皇帝這些日子在大明宮,甚是擔憂,如此瓢潑大雨,自己卻和京師斷絕了聯系,可想著如此罕見的暴雨,勢必成災,心里便急的不得了。
反而是太皇太后周氏,怡然自得。
前些日子,為了慶祝搬進新宮來,西山戲劇團的一隊戲子,在后宮為太皇太后唱戲,而今遇到了暴雨,索性,將她們留了,讓她們成日唱戲。
方氏和周皇后,聽這京劇,竟是入了迷。
什么《鍘美案》、《打金枝》、《四郎探母》、《霸王別姬》、《定軍山》,真是痛快。
最有意思的是,這每一出戲,故事性十足,這些個戲子們,都是方繼藩精挑細選,令她們在京師安頓,且多是女子,經過前些日子的練習,還有一次次的登臺,漸漸開始有了模樣。
張皇后每一次看《霸王別姬》時,眼里的淚便止不住。
弘治皇帝拼命著給她遞手巾。
尤其是那青衣高唱:“大……王……啊……啊……啊…”
那凄婉的聲音,余音繚繞,嬌弱的青衣伸向楚霸王。
楚霸王那英雄蓋世,又兒女情長,聽著漢兵來了,待見虞姬拔劍自刎,楚霸王哎呀一聲,張皇后便抱住了弘治皇帝
痛哭。
弘治皇帝發懵,他倒也喜歡戲,卻絕不入戲,可見張皇后這般肝腸尺寸斷的模樣,還有周氏,眼淚摩挲,待這一出戲散了,弘治皇帝便道:“這霸王別姬,以后不準唱了。”
“誰說不能唱?”周氏氣的哆嗦:“多好的戲。”
“這……這……”
“你呀,不懂,糊涂。”周氏狠狠的將茶盞哐當一下擱在了茶幾上:“來,再請她們,就唱這一出《霸王別姬》,哀家腦海里,至今還有那虞姬的影子呢。”
張皇后也是痛并快樂著,一面抹著眼淚,一面頷首稱是:“祖母說的是,那青衣的唱功,是極好的,尤其是那一句:“漢兵,他……他……他殺進來了。”這一句,臣妾聽著,心都碎了。”
周氏一面擦淚,一面笑:“對,真心疼她啊,讓她們歇一歇,再來一段。”
弘治皇帝是懵逼的。
他無法理解,這戲為啥要一出一出的聽。
有意思嗎?
可而今暴雨,似乎……也只能在此作陪。
他已聽了數十場戲,那楚霸王最后哎呀一聲,總在自己耳畔回蕩,偶爾,他會抱怨兩句:“其實這霸王別姬,是假的,多是……”
他話還沒說透呢。
便遭受了周氏的白眼。
周氏最討厭弘治皇帝較真的一點:“陛下又非在楚漢之交,又非在楚霸王的大帳之中,哪里知道是真是假?”
便連蕭敬和其他的宦官們,也都給弘治皇帝投來一個幽怨的眼色,他們跟著周氏、張皇后、陛下在此聽戲,不少人,都入了迷,現在陛下光在此潑冷水,今日說白蛇傳簡直就是牽強附會,為啥許仙這么蠢。又說楚霸王哪里是什么英雄,四處屠戮,民之賊也。
這樣的人,很討厭。
好不容易雨停了。
弘治皇帝舒了口氣,擺駕奉天殿,腦子里還是那咿咿呀呀的聲音,沒有消散,心里倒是有些責怪,方繼藩折騰出這些戲文來了。
不過,眼下還有正經事。
他急于知道外頭的情況,等劉健等人行了大禮,弘治皇帝微笑四顧:“這幾日,真是大雨成災,朕在此,倒還清凈,大明宮里,倒沒什么損失,只是不知,外頭如何了?劉卿家……你來說。”
劉健苦笑,到了殿中,拜倒:“陛下,此次大雨,損失慘重,內城外城,倒塌房屋數千間,損毀,更是無以數計,京中大水,深者及腰,哪怕是淺的,也至膝蓋。軍民百姓的損失,就更加無法估量了,老臣正責令順天府,盡力修復,紓解民困。”
弘治皇帝一聽,心里咯噔了一下,他隨即憂心忡忡的嘆了口氣:“民宅大多不夠牢固,自是抵擋不住大雨,這是情有可原,諸卿無罪,好生賑濟吧,萬萬不可使天災之后,又釀生人禍。”
“只是……只是…只是…”劉健竟是開始踟躕起來。
“嗯?”弘治皇帝道:“還有何事?”
“陛下,紫禁城那兒,也有一些狀況,只是此事,老臣對內情了解不多,還是請張公公奏報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