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屋后,看見正在整理東西的孟母。
也是恍惚了好一會兒,孟母才認出他來,而后請他坐,聊了聊家常,氣氛慢慢地才活絡起來。
孟母含淚嘆道,“好幾年過去了,感覺還是昨天發生的一樣,只要一想起來,我心里這痛啊……”
溫廷彥也覺得喉嚨口澀痛得很,甚至不知道用怎樣的語來開解。
反而是孟母,擦了眼淚強笑,“謝謝你還記得阿頌,專程來看看我們。”
溫廷彥汗顏,他甚至都沒帶東西,空手來的,原本根本沒想到家里會有人。
“以后,我會常常來的,如果,不打擾你們的話。”他和孟承頌的最后一面,是打了一架,那時候年少氣盛,說了些割袍斷義的話,沒想到,竟然是真的永別。
“怎么會打擾?”孟母道,“只是,你們年輕人,事業忙,別耽擱你。”
溫廷彥苦笑,能有什么耽擱的?他如今也是個無家可歸的。
他在這里坐了很久,后來孟母拿出孟承頌的遺物來給他看,放在一個花梨木的箱子里,不多的東西。
“這是他隨身的,衣服都燒了,就留了這些。”孟母含淚道。
一個筆記本,里面寫滿旅行日記。
一支筆。
一塊手表。
一套瑞士軍刀。
一個打火機。
一副墨鏡。
他的證件。
還有一些野外生存的工具。
溫廷彥的目光從一開始被箱子里的一塊小石頭所吸引。
“阿姨,我可以看看這個嗎?”他聲音有點顫抖。
“這個小石頭啊?”阿姨把它拿了出來,“他一直戴著的,從來不取,我還曾經笑過他,是不是女孩子送的。”
孟母說到這里,想起往事,笑了笑,然后又哭。
溫廷彥認得它。
是一塊顏色豐富,漂漂亮亮的石頭,上面用刀刻了一個圓,圓里面幾朵桂花。
刻石頭的人當時說,圓代表月亮,希望收到禮物的人人生圓滿,鮮花著錦。
溫廷彥握著石頭,眼眶刺痛。
這枚石頭,原本是送給他的。
“阿姨,阿頌后來結婚了嗎?”他哽咽著問。
孟母搖搖頭,“沒有,也沒有女朋友。”
她從箱子里拿出那本旅行日記,翻開其中一頁,“喏,應該是有喜歡的人吧,是個跳舞的女孩,還沒來得及追,不過,還是感謝這個女孩子,至少讓他短短的人生里體驗到了愛情的滋味。”
溫廷彥看著那一頁,只見上面寫著:
透過開滿鮮花的月亮,依稀看到你的模樣。
中秋節,此刻的我穿行在歐洲的曠野里,簡陋的旅館,糟糕的信號,然而卻在國際頻道中秋晚會看到伴舞的你,驚喜不已。
你還好嗎?我很想念你。
可是,我不敢告訴你。
“啪嗒”一聲,一顆水滴墜落在筆記本上。
是溫廷彥的眼淚。
將筆記本上的字暈成一團墨跡。
他趕緊把筆記本關上,還給孟母,怕更多的字跡被他暈污,“對不起……”
孟母把筆記本放回箱子里,苦笑,“沒關系,這幾年,這本子都快被我翻破了,我自己都不知道掉了多少滴眼淚在上面。”
溫廷彥手里還握著那枚石頭,他拿在手里,細細地看。
他記得,它原本是粗糲的一顆,如今已經變得光滑圓潤,日積月累,不知道被人在指尖摩挲了多少回。
“你認得這個小石頭嗎?”孟母問他。
溫廷彥點點頭,“是……我們高中同學刻的,我們去秋游,河邊撿了這塊石頭,有同學把它刻了花紋,打了個孔,穿成項鏈……后來不知道這石頭在誰手里了,原來是阿頌拿著。”
孟母點點頭,“他很珍惜。”末了又道,“既是你們同學的東西,就你拿去吧。”
溫廷彥驚訝,“真的嗎?我真的可以嗎?”
“真的。”孟母再度點頭,“我們也希望,這個世界上除了我們兩個老家伙還有人記得他。”
“好……”溫廷彥握著石頭的手微微顫抖。
“阿姨。”門口忽然響起一個女聲。
一個溫廷彥再熟悉不過的女聲。
簡知來了。
溫廷彥下意識握緊了手里的月亮石頭。
孟父和孟母隱約記得他們這幫同學里有這么一個女孩子,但印象沒有溫廷彥這么深刻,畢竟男孩子總混在一起打球。
“哎,你們怎么都來了,真是給你們添麻煩了。”孟父孟母趕緊把簡知請進來。
簡知帶了些營養品來,放在桌上,坐在了孟母身邊。
因為簡知的到來,聊天又持續了很久。
兩位老人家喜歡聽他們說高中時候的事,聽著自己兒子的曾經,雖然傷感,卻也因這份懷念而多了溫情。
照顧孟父和孟母的情緒,罕見的一次溫廷彥和簡知的見面沒有劍拔弩張。
時光好像忽然倒流,回到那些青蔥時代,盛夏蟬鳴,無憂無慮。
一直到外面月升中天了,簡知和溫廷彥才告辭,期間,溫廷彥還下廚,幫著煮了四碗蔥油面。
兩位老人覺得很抱歉,因為剛剛回來,家里沒收拾好,也沒準備菜,讓他們下回再來,他們好好做頓飯給他們吃。
但溫廷彥覺得很好。
今晚這碗陽春面,是他近來吃過的最好的一頓。
孟家小樓外面停著兩輛車。
一輛溫廷彥的,一輛是接送簡知的。
司機已經在車旁等簡知了。
她停下腳步,轉頭看著溫廷彥。
“簡知……”溫廷彥看著她,眼眶還是紅的。
“給我。”她伸出手。
“什么東西?”溫廷彥愕然。
“石頭。”
溫廷彥有些舍不得,“不能放在我這嗎?”
“不能。”簡知搖頭,“你不配。”
溫廷彥苦笑,終究把石頭放在了她手里,她握著石頭轉身的那一刻,他哽道,“簡知,后來,你為什么沒有跟孟承頌在一起?”
簡知沒有理他,上了車,車破開夜風,飛速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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