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清瞥了一眼盤坯,便直視公冶靖眼睛,仿佛師傅點評弟子作品:
“先生技藝超群,可謂爐火純青,弟子佩服!”
聲未落,他話鋒陡然一轉,字字如冰珠落玉盤,刺耳至極:
“然則羅經之道,所求乃是度線量山,格針定位,要的是毫厘不差的絕對精準,此盤坯雖然精美,卻瑕疵暗藏。”
他指尖虛點“兌”位三線交匯之處:
“第一,這兌位三線交匯點,偏移正位零點二毫!《羅經解定》有云,三線交心,差之毫厘,謬之千里。以此盤定‘酉山卯向’,方位角已偏零點二毫,百里之內可堪一用,千里定向,必差百步。”
“第二……”
常清指尖迅速移向子午正針:“……子午正針,針體垂直度偏差零點五度!先生若是不信,可以‘水浮法’自查。”
“最后……”
他收回手指,平靜道:
“炮制盤坯,首先要選材定基!然而看這盤坯,乃十年玄陰木,木質雖堅,卻陰干不足三月,水汽尚未散盡。先生急于篆刻,下刀雖穩,但在今日酷暑溫差之下,已然發生細微形變,這點以‘雙盤校驗法’對合,即可查驗而出。”
說到這,常清放緩聲音:
“故而此盤工藝雖妙,終究欠缺了幾分火候,充其量……不過是個漂亮的死物罷了。”
“嘩啦啦——”
學堂內,一片死寂,唯有微風吹拂的聲音,發出令人彷徨的聒噪。
學徒們臉色煞白,驚恐地看著常清,這已經不是點評,這簡直就是赤裸裸的羞辱和挑釁!
公冶靖的臉瞬間漲紅,又迅速褪為鐵青,額角青筋在薄皮下如游蛇般竄動。
常清的話,像毒蛇般鉆入他的耳中,以他老辣眼光,經人指出,自然立即察覺到那瑕疵之處確實屬實。
說到底,這是他日常教學,哪里會耗費百分之百心血雕琢?有點瑕疵完全在意料之中,這也根本不影響使用。
但這般被人當眾揭發,這讓他老臉往哪擱?
這小子是要踩他上位啊!
“好!好一個‘漂亮的死物’!”
公冶靖笑了:“看來咱們這位新來的學徒是深藏不露,眼界高得很吶!不知閣下如何稱呼?”
常清:“弟子常清。”
公冶靖恍然:“原來是常觀辰的養子,難怪剛來不久,便敢大不慚。常道,嘴行千里,屁股在家。不知閣下可有作品,好拿來給大家伙兒開開眼?”
常清臉上刻薄笑意悄然斂去,平靜道:“弟子現在拿出來,大家恐怕也不信是弟子雕琢。我看不如這樣,明日上午,咱們就在這里,現場切磋一場,如何?”
果然是沖他來的……公冶靖笑容收起,一臉認真道:“那就說定了!”
落,他豁然起身,袍袖一甩,不再看常清一眼,轉身大步走向門外,沉重木門在他身后“哐當”一聲合上,留下滿室窒息死寂和一地無形硝煙。
少頃,凝重如鉛塊的空氣,逐漸活絡起來。
滿屋弟子一臉驚訝的看向常清,或滿臉錯愕,或竊竊私語,或亢奮至極。
常清聽著那細碎議論聲,輕輕一笑轉身離去。
一起離去的還有師徒對決的消息,迅速傳遍羅和軒外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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