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一輩子都未必能等到他回來。
假使她去和親,日后說不定二人還有再相見的機會。
他要去西邊,那她就陪他一起去。
安陽公主下定了決心,道:“我會去父皇面前請求和親,但現在不是時候。”
姜吟玉問:“何時才是時候?”
“就在半個月之后,北涼王子回西北,屆時父皇會為他舉辦送別宴,朝中上下,文武百官,乃至各部落首領,都會參加。我會在跪到父皇面前,親自說這事。”
姜吟玉聽了這話,深深看她一眼,轉身大步往外奔去。
安陽還沒得到她是承諾,伸手去拉她,卻只觸到她的一綹碎發。
“柔貞,你做什么?”
姜吟玉一身雪色長裙,奔出宮殿,步入飛雪之中。
大雪飛揚,她在朔風中奔跑,長發拂過面頰。
她去見彌舒。
她做好了決定,要去和親。她要帶母妃一同離開皇宮,她可以求姜曜來幫忙,可姜曜絕對不會答應自己也隨母妃離開。
其實一直以來,擺在她面前都只有一條路。
她所求,只有母妃好好活著,帶她離開這處牢籠。
更不想因為和親的事,波及和自己從小一塊長大的丹城公主。
姜吟玉來到了彌舒所在的宮殿,敲開了他的殿門。
彌舒開門,見一身雪色的少女立在門外,烏發上睫毛上全都是雪,清美如仙。
他側開身道:“公主,有什么話進來說。”
姜吟玉口中呼出霧氣,“不用了,我來就是告訴你,我答應嫁給你了。半月之后,送行宴上,我會和父皇稟明這一件事,之后我隨你一同離開,可以嗎?”
彌舒愣了愣,道:“自然是可以的。”
姜吟玉嫣然一笑:“那便好,不過到時候,我還要帶一個人。”
彌舒伸出手,替她頭頂擋雪花,問:“是誰?”
姜吟玉提著裙裾往外跑,走了幾步,又回頭道:“是一個女人,對我很重要的女人,我希望你也為她備一匹馬車。”
說完,她便朝外奔去。
彌舒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掌心,那里還殘留著少女身上的一抹香氣,他摩挲了一下指尖,輕輕一笑。
一連過了三四日,姜吟玉都在暗中籌劃。
她記得父皇說過,皇室給公主的嫁妝,會在公主出嫁后,滯后一段時日,送往北涼。那她先收拾最常用的幾套衣服和首飾,其余繁縟之物,日后再說。
除卻這些,困擾著姜吟玉的,便是侍從的問題。
伺候在她身邊的都是一群小侍女,十六七歲花一般的年紀,個個天真懵懂。
和親一行,有去無回,路上一切不可預知。
她們中大多數人,未必會愿意再跟隨姜吟玉。
姜吟玉也不會強求她們。
她只是無意間問了白露一次:“如果和親真落到我身上,你說會有人陪著我嗎?”
白露跪在她身旁,道:“不會是公主的,哪怕真是公主,我也陪公主一起去,公主對我有救命之恩,我這輩子都會侍奉在公主身邊。”
姜吟玉柔聲道:“我只是搭救過你一回,沒必要這樣報答我。那些西域男子,大都性格粗俗,行為孟浪,你若隨我一同嫁過去,少不得要被那些男人惦記,你能接受嗎?”
白露抱住她:“可我更舍不得公主,我從小就和公主在一塊,不能想象日后不能侍奉在公主身邊……”
姜吟玉心中一股暖流淌過,輕輕抱住她。
也是此刻,她想起之前和彌舒在湖泊邊交談,當時除了白露在外面望風,身邊沒有任何人瞧見他倆,然而回去后不久,這事就被皇兄知道了。
難道是皇兄派了暗衛盯著她嗎?
姜吟玉看著白露面頰,將這股疑惑壓了下去。
夜晚時分,姜吟玉上了榻。
三更夜時,房中暖爐熄滅,姜吟玉被凍醒,從夢中醒來。
她窩在被窩中,睜開惺忪的雙眼,聽見外面一陣oo@@聲。
床頭柜子被人打開了,發出“吱”的尖銳聲音。
姜吟玉側過臉,透過紗幔,看向外頭。
漆黑的夜色勾勒出那人輪廓,姜吟玉只用了一眼,就認出那人是誰,只因太過熟悉了。
是白露。
她打開了她的床頭柜,將里面那條藍寶石的頸鏈拿出來,放在手心上,反復查看。
月色下,寶石閃爍著澄澈的光亮。
白露輕輕撫摸,嘆息了一聲,就將寶石放回了原處,之后她又拿起柜子中的幾封信,悄悄打開。
紙張翻動,發出細微之聲。
這些都是彌舒暗中遞給姜吟玉的信。
小半刻鐘后,白露將那些信看完,放回柜子中。
她起身,走到姜吟玉桌案邊,點燃一盞燈,拿起筆架上的毛筆,坐在案邊,開始寫些什么。
一燈如豆,火光迷蒙。
看著白露古怪的行為,姜吟玉腦海中的困意一消而散。
她手撐起身子,回想這幾日,自己睡得格外的昏沉,好像都是因為睡覺前,白露會給自己遞一碗寧神的花茶。
姜吟玉看著這一幕,簡直懷疑白露在茶里下了什么藥。
“嘩啦”一聲,姜吟玉撈開帳子,走下床榻。
桌案邊白露聽到聲音,一下站起身,與姜吟玉四目相對,下一刻,白露仿佛做賊心虛,拿起信紙,送到蠟燭火苗上。
姜吟玉赤足奔過去,趕在信紙被火苗燒成灰燼前,將它們奪了過來。
白露上來要搶,慌里慌張:“公主!”
姜吟玉看她一眼,皺眉低下頭,當信上“太子殿下”四個字躍入眼簾時,姜吟玉呼吸都定住了。
她握著信紙的指尖顫抖,順著看下去,上面交代了這段時間,姜吟玉的一切行為,說她偷偷去與彌舒見面,二人私下在謀劃什么。
信箋上,白露直接道:公主答應了彌舒的條件,收下了他的信物,這幾日,公主想去和親的意愿,比以往幾日更甚。
姜吟玉將信箋攥成一團,難以相信,輕聲問:“白露,你背著我,監視我的一舉一動,和我皇兄有密信來往?”
“不是的,公主你聽我解釋。”白露手足無措。
姜吟玉不信她,后退一步,看著書信,上面的每一行話,都讓她有一種心思暴露在外面、無處可躲藏的窒息感。
姜吟玉質問:“你何時與我皇兄有信件來往的?”
白露低頭不肯說,眼中蓄淚,“公主……”
姜吟玉道:“告訴我。”
白露咬著紅唇,在她的再三追問下,終于抽泣小聲道:“太子殿下關心您,讓奴婢每日盯著您,將您的一一行都寫給他……”
黑暗之中,白露唇瓣哆嗦。
“奴婢寫了,公主日日與北涼王子偶遇,二人私下里交談,回來后,公主總在暗中籌備著什么。”
“奴婢偷看了您的信,猜到了公主要去和親的心思,其實公主也沒避著奴婢,是不是?”
姜吟玉將信遞到蠟燭上,看著火苗竄起,道:“這信你不要寄給我皇兄。”
白露跪下道:“公主,沒用了,前幾日的幾封信,奴婢已經將寄出去了!殿下也是好意,是怕您在和親的事上,出現意外。”
姜吟玉立在黑暗中,低下頭,笑了一聲,再抬頭,眼里已經是一片淚珠。
“為什么要騙我?這事你告訴誰都可以,唯獨不能告訴我皇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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