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家的老宅子鬧中取靜,不管外面怎么車水馬龍,宅子里總是鳥喧花靜的樣子。
白天的大多數時間,我不是在書房找書,就是坐在樹下看書。江南忙著整理要帶回天津家里的東西,于是總是這間屋子進去看一看、那間屋子找一找。找不到自己想要找的東西的時候,會站在院子里喊一聲陳伯或是陳彥白問一句。
我站在書房里的書架前面,手上拿著本書,可根本什么都看不進去,于是半天都還是停在同一頁。她就在我目光所及的范圍內,我怎么可能還有心思去注意別的什么事呢。稍微轉了轉頭,我看到我心愛的姑娘正站在院子里的陽光中,雙手叉在腰上,因為剛從閣樓上急匆匆的跑下來而累得直喘氣,額頭上出了汗,粘上了幾縷頭發。陳彥白不知道在哪叫了她一聲,跟她說了句什么,我沒聽清,她偏過頭去答應了一句,朝跨院的方向走過去了。
耳朵里又只剩下風偶爾吹過樹葉的聲音和嘰嘰喳喳的鳥叫聲。
十八歲的時候,我的目光追隨著她;現在我快三十歲了,只要在我能看到她的地方,我的目光依然追隨著她。
二十歲的時候,科泳鵜跟我說,愛情是一瞬間的,時間久了我就沒那么愛她,等沒那么愛的時候就放下她了。我當時并沒有說什么,甚至希望她說的是對的,這樣不久之后我可能就真的會放下她了。
二十六歲的時候,科泳鵜無意中又跟我說了同樣的話。可我當時搖了搖頭,篤定的告訴她,愛情是長久的,心動才是一瞬間的。不然,八年過去了,我為什么還愛著她呢。
我到底是從什么時候開始那么愛她的呢,一切到底是從哪個瞬間開始的,連我自己都說不清楚,甚至直到此刻我也不知道。我可以一一列舉出一個人的優秀的地方和長處,我也可以清楚的說明一個人的弱點和不足,這些是事實,事實是可以闡述的,但愛不是。愛是感覺,是沒什么道理可循的,沒有道理的事,又要怎么去弄清楚呢。
我唯一知道的,是我在什么時候第一次確定自己愛上她了的:在我因為她跟別的男生說話,毫無原因的懊惱和煩躁的時候。
她不在我周圍的時候,我滿心滿腦想的都是她,而她在我眼前的時候,我控制不住的一直想看著她。
看見他跟別的男生說話,我更是沒有心思去注意別的事,我腦子里想的都是:他們在說什么?他們什么關系?他們很熟?她為什么對著對方笑?到底有多少話要說,為什么還沒說完?她等下會不會看見我?她會不會跟我打招呼?
大多數的愛情都是從嫉妒和占有開始的,也是因為嫉妒和占有而確定的。我嫉妒那些一直以來都能光明正大的參與她的生活、并且在她生活中占有一席之地的人。
我曾經最嫉妒的是顧遠。
六七年前有一次,科泳鵜突然打電話給我,小心翼翼的跟我說:“老三,我跟你說一事兒,你情緒別太激動啊……”
這件事就是江南和顧遠結婚了。
我記得我當時連電話都沒來得及掛斷,趕緊打開電腦去看相關的新聞。媒體鋪天蓋地的報導下,網上是一張又一張兩人在街頭拉著手、顧遠把她摟在懷里的照片,不一樣的場景,可江南都是相同的幸福又開心的表情。
手機里一直傳來科泳鵜焦急的聲音:“唉老三,你沒事兒吧?你說句話啊……”我愣了幾秒,語氣平靜的回答她:“我知道了。我沒事。”沒再聽她說什么,
趕緊掛了電話。
那一剎那,我的嫉妒翻江倒海。
我一直知道我是愛她的,可直到知道她跟別人在一起的那一瞬間,我才知道,原來我愛她的程度,遠超出于自己所了解的。
我坐在椅子上愣了幾秒,大腦一片空白,感覺身體里的血液從指尖開始變涼,每個細胞中的氧氣都被抽得干干凈凈。我連氣都喘不上來。
從小到大,我從未像此刻一樣,嫉妒別人嫉妒得發狂。我嫉妒顧遠能光明正大的拉著她的手、我嫉妒顧遠有資格對所有人介紹“這是我太太“、我嫉妒顧遠生病的時候身邊有江南的照顧、我嫉妒顧遠可以跟江南一起吃早餐、我嫉妒他們可以一起回家、我嫉妒他們可以一起買菜做飯……
這些對于顧遠來說可能是最微不足道和習以為常的小事,可每一件事卻都是我一直以來不敢奢求的事。
顧遠那么輕而易舉的就得到了。
他跟我心心念念那么多年的姑娘,往后還會在一起很久很久,他們會有自己的孩子、會看著孩子長大、會一起變老,就這么共度余生。一想到這些,嫉妒不斷的翻涌而來,壓在我的心臟上上叫囂著作威作福、一刻不停的翻滾和發酵、直至最后馬上就要撐破胸腔、撕裂皮膚。
那一瞬間,我真希望我是顧遠。他得到了我愛了那么久的姑娘,而我沒有。那個姑娘明明就是我想要的一切。
嫉妒之后,后悔和自責接踵而來。我怪自己為什么當時沒能再勇敢一點、我怪自己為什么就這么輕而易舉的讓我心愛的姑娘跟別人廝守到老、我怪自己為什么沒變得更強大到可以站在她面前堂堂正正又坦率的告訴她我愛她,愛了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