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緝余相較他卻鎮定的多,那張老眼中有了截然不同的色彩,這老東西轉換角色的速度反而快得多,冷笑一聲,暗自答道:
‘君不見廣蟬、仰峰乎?再者,什么驟忽而降,分明是陰謫難辯,恐有不測神威…’
‘多拉幾個下水,你我也好過一些,是不是?’
周奉只能點頭應了,轉頭看看一邊的楊銳藻,聽著這持玄道:
“魏王重民生,還請開了城池,先把外頭的人放進來才是。”
兩位真人恍然大悟,道:
“是極!”
……
鄄城。
城池之上光彩閃爍,高高的城墻立在河水邊,正見著那高處立著一人,虛空立神通,在真火熊熊的亭子里端坐著,姿態脫俗。
而亭子旁立著一位道士模樣的人物,皺著眉頭,顯得有些不耐。
亭中人正掐著一根細香,捻指點燃了,細細嗅聞,面上浮現出滿意之色,于是往前遞,亭子旁的人不好拒絕,一時接了,也跟著嗅聞。
亭中人笑道:
“姜道友,這是好滋味,是加了玄迭花,木氣甚重。”
姜代嘆了口氣,道:
“喬真人,還是小心些吧,天象變化如此恐怖,我家叔公特地讓我前來,就是怕有什么變動…”
這喬文鎏生得矍鑠,長面無須,倒有幾分長者模樣,穿著著青衫,手中捏著酒壺,身上環繞著重重玄光,竟然風流倜儻。
他眼中光彩流轉,笑道:
“不會有什么變動,你等小兒之輩,不識天數變化,天有牝水,又有河變,即是合牝,變在大陵,又有坎生,意指浩瀚,成則天地昏沉,龍有至怒…”
“如此雷響雨稀,河道歸位,一定是謀而不成,不會妨害世間的!”
姜代當然知道眼前這位是水火二道的大家,否則自家怎么會特地派他前來?眼下打聽到了消息,暗暗點頭,口中依舊道:
“我看還是小心為上。”
喬文鎏失笑搖頭,臉上的動作突然僵硬住了,挺直了腰背,傾身向前,瞇眼掐指,旋即迸發出喜色,道:
“好好好…”
姜代連忙去看他,卻見這真人一擊掌,眼前陣法感應,已然浮現出一番景象。
那太虛中影影綽綽,仿佛有什么隱秘之物正在飛躍前行,卻被這陣法所探查,顯露出熾熱的一鱗半爪來,光輝閃爍,讓姜代一愣,驚道:
“靈火!”
“不錯。”
喬文鎏眼神灼熱,已經驟然起身,負手快步在此地徘徊,道:
“這是『炕稹唬『沒擔
說是好機緣,他卻沒有邁步,而是看著那火焰在太虛中游走,沿著大陣的邊緣慢慢前來,姜代面色大疑,道:
“這是哪來的!”
喬文鎏一手搭在袖間,隨著縝密的思考而輕輕敲擊著,道:
“這還用想么?大陵川!”
姜代搖頭道:
“大陵川的確方才破碎,有諸多寶物流離,可那是水德洞天,怎么可能會有一道靈火游蕩到此處?路上好些距離,怎么會無人發覺?”
喬文鎏哈哈一笑,道:
“這你就不曉得了!這火叫作玄菱流焰,乃是『炕稹壞囊恢鄭蹦晡以諑の骶圖環藎宋鏌靨椋遜11鄭舴怯寫蘇螅矣鐘猩僖跎褳u杏Γ崠砉宋錚
“至于為什么是靈火――那可多了去了,興許是哪個修士的到洞天里闖蕩,被人打死了,這火自個就走脫了。”
“自個走脫?”
姜代面色一變,道:
“大人且慢!”
“我知你心思!”
喬文鎏負手而立,高抬下巴,笑道:
“無非在思慮魏王。”
“不錯,洛下早就投靠了李氏,跑到了大宋那一頭去,兵鋒已經威脅北方,可大陵川方才陷落,他療傷尚且來不及,如何能遠征北方?此乃一疑。”
“那洛下至此,要經過蕩陰,湯緝余與周奉可守著!”
他微微一笑:
“此二人乃是見識短淺之輩,可不得不承認,那姓湯的還是有本事的,楊銳儀可沒有立場幫李周巍!魏王帶著那幾個真人,正面都未必能速勝他…”
“此乃二疑。”
“再者,就算守著蕩陰的是兩只豬妖,被打了也會哼唧兩聲,何至于悄無聲息?此乃第三疑。”
他眼中彩光微閃,看向身邊若有所思的后輩,話語如淳淳教誨:
“我退一萬步來說,這一次是楊銳儀、程郇之失了心智,一同出手,果真把他兩個人悄無聲息的制服了,這樣大的陣勢,周奉懦弱,緝余貪婪,必將助宋,此二人是知道我急需真火的,為了邀功,一定會告知楊銳儀!”
喬文鎏失笑道:
“何至于不取真火,不拿少陰,丟出個炕鵠矗俊
“此乃四疑。”
他笑了笑,打斷了姜代的思考,道:
“我喬某行事,疑不過三,過三則失銳,不必再議了!”
“此物必然是有人在大陵川中遺失,卻被法相斗法打斷,又見天象莫名,不敢來尋,故而沒能收攏,這才游蕩至此。”
這一番分析鞭辟入里,有勇有謀,進退有度,讓姜代肅然起敬,心中感慨起來:
‘到底是當年西出入襄,直入關隴,和隴西仙裔比較本事的前輩,這等高深的道行也就罷了,目光竟灼灼如炬…若非祖上不夠顯赫…恐怕可以到洞天里修行了!’
喬文鎏笑罷,身形已經踏空而出,神通薈萃,疾馳而出百里,大手化為一道籠罩天地的純白光暈,打入太虛,將那火焰牢牢抓住!
姜代則立在城墻之上,陣法之中,遙遙遠望,卻發覺那色彩仿佛凍在玄冰里的白玉,在舒張到極致的那一瞬間凝固不動了。
他面上的贊嘆之色卻一瞬凝固。
他有些凝滯地抬起頭來,望見了那陣法外的、無邊無際的漆黑天空,以及蟄伏在天際外的巨大夕陽。
“『赤斷鏃』?”
驚駭與錯愕和面上尚未消散的贊賞撞在一塊,讓他呆呆的凝固起來,可他到底神通在身,極短的時間內就有反應,這威武青年想也不想,當即邁步而出,可僅僅邁了半步,他的動作戛然而止,臉上一瞬變得青白,只余下濃厚不見底的驚駭:
“大…真人?”
天空中如同光柱般的、不可思議的四道光彩沖破了他的理智,讓他腦海甚至有了空白,來不及疑惑,來不及質疑,只有兩個字回蕩:
“完了!”_c